看著他越發(fā)堅毅的眉目,我輕輕嘆氣,心中抽疼……
心中充塞著紛亂的愁緒,再也無法入眠。輕手輕腳地出了車廂,坐在駕車座上,無邊無際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鋪展在眼前,仿佛一只巨大的黑手蒙住我的眼睛,再也無法睜開。
兩三丈之外,一堆篝火熊熊燃燒,仿佛深廣夜幕上的一顆星子,微弱的光如此渺茫,自得一方天地而已。
怪了,唐抒陽理應坐在篝火旁的,怎么不見了?去哪里了呢?正自思量著,細碎的腳步聲踏碎了沉寂的深夜,兩個人影從黑暗的深處緩緩地走來,站定在另一輛馬車的前方,淺紅的火光打在兩個黑影上,修出一圈淡淡的光暈,影影綽綽。
唐抒陽刻意壓低了聲音:“上車歇息吧,明兒還要早起呢!”
“好,爺……一路保重!”絳雪哽咽的音色充滿了嬌憐。
絳雪哭了?怎么了?唐抒陽責罵她了嗎?難道是因為上次的事?可是,即便他知道了絳雪與我所說的話,也不該是這時候才責怪的???真是奇怪……一路保重?是何意思?
點絳唇(5)
絳雪環(huán)上他的肩背,伏在他的肩窩里,細聲呢喃:“爺,我在揚州等你,早點兒回來?!?/p>
唐抒陽拿下她的手,親昵地拍拍絳雪的左肩,扶她步上馬車,接著大步朝我走來;夜色濃重,我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更不知他意欲何為,心中微泛波瀾,滋生些許慌亂……實在不想與他再有糾纏,便起身鉆進車廂。
無料,他迅捷地跑上前,眼疾手快地從背后勾住我的腰身,抱著我,大跨步朝深遠的黑暗走著,遠離了馬車,遠離了篝火,遠離了樹林……我沒有掙扎,因為我曉得,他是鐵了心,不會讓我下來的。
走了好遠好遠,我似乎聽到了江水涌動的聲響,嘩啦嘩啦,難道,我們來到昌江的岸邊了嗎?
終于,唐抒陽放我下來,抓握著我的小手,拉著我緩緩舉步,一路無語。
璀璨的星光灑照長空,淡渺的月色流瀉寰宇,星月交相輝映,夜色妖嬈迷人。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片廣闊的水域,橫貫東西、綿延數(shù)千里的昌江。江水滔滔,朝著東方奔涌不息,激蕩的潮涌聲響在耳畔,一如松濤陣陣,氣象萬千,讓人心神搖蕩。
歷代多少騷人墨客,徒步行走于自然山水,高山流水,江河湖泊,定會詩興大發(fā),留下不朽的華彩篇章。站定在昌江岸邊,遙望江面遼闊,只覺天地壯闊、江河震動,只覺一種天地獨有的震懾力量、激蕩著內(nèi)心,心胸豁然開闊,為其折服。
唐抒陽站在我身旁,沉厚的嗓音讓人心跳:“第一次站在岸邊觀看昌江嗎?喜歡嗎?”
我笑道:“嗯,第一次?!?/p>
側(cè)首看他,只見他側(cè)臉棱角如斧削,鼻梁挺正,下頜緊收,冷硬如刃,傲俊如鑄,與西寧懷宇、葉思涵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度,與唐容嘯天也是不同;西寧懷宇與葉思涵是江南和煦的陽光,唐容嘯天是夏季午后突然而降的暴雨,唐抒陽則是朔漠蒼茫的狂沙。
默默望著江面,一時無語。心思輾轉(zhuǎn),總覺得他是如此陌生的一個男子,與他相處,卻是輕松、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拘謹。
江風獵獵地掃蕩,撲打在臉上,只覺潮潮的濕膩。我望著江面,笑道:“謝謝你,夜色之下的昌江,氣象萬千!”
他的聲音不辨喜怒:“你終于笑了,你可知道,這幾日,你那張美麗的臉,要多冷有多冷?!?/p>
我轉(zhuǎn)臉看他,淡淡地掃了一眼,拂了一下散亂的鬢發(fā)——他的臉上冰冷如霜,他的語調(diào)涌動著太多的情緒:“你到底怎么了?為何總是躲著我?”
呵,帶我來到江邊,原來是為這事兒。
自絳雪與我說過那番話之后,我一直躲著他,無意或者有意的,不與他單獨相處,也不與他坐在駕車座上一起言笑。好幾次,他想與我深談,我均是巧妙避開了。絳雪該是曉得我的意圖,不會再來與我為難了吧。她心底的良人,并不是我的良人,還是不要妨礙他們的好。
這語氣……似乎有點兒生氣了。我婉言解釋道:“沒什么,你誤會了!我……我并沒有躲著你,只是不想讓別人誤會而已?!?/p>
“別人?別人是誰?絳雪嗎?”唐抒陽步步緊逼,冷沉道,“我不知道她與你說了什么,但是,你無需理會。”
點絳唇(6)
我怎能不理會呢?再者,即使沒有絳雪,我也明白洛都巨富唐抒陽并不是我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我敷衍地點頭應下,淡然道:“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上車歇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