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庫克醫(yī)生沒法想象他的信會對我產(chǎn)生何等的影響。
既然原信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那想象它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也是件容易的事,或者說庫克醫(yī)生瘋了,甚至那封信是有人假借他的名義寫的。
可第二封信會接著寄來,因為我在信封上寫下了"是"。
讀了第一封信之后,我又如何能告訴他不再寫信給我?我的頭在旋轉。
要是庫克醫(yī)生說的話是真的,那我的父親從一個我沒有記憶的人變成了一個我素昧平生的人。
對于我,父親永遠是個陌生人,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
可如今,好像他又活了。
如今,這個陌生人名字不同,而且依然活著。
我的這兩位父親都是從醫(yī)生變成了探險者。
兩者無從區(qū)別,除了有一位給我寫過一封信。
我記得信中的詞句,不必去翻閱口袋里的那份手抄的拷貝。
"生物學上客觀的血緣關系。
""這種關系如何改變,我無法預見。
""你手里拿著的這信……一旦公之于眾,可能會極大地傷害我和我的聲譽。
"那份原件會給他帶去極大的傷害。
可愛德華叔父說,我的拷貝要是拿給別人看的話,則只能傷害到我自己,而不是別人。
他為何寫信給我?如他所暗示的,如果我們不可能相見,不可能作為父子公開出現(xiàn)--甚至不想讓我給他回信--那他為何給我寫信?他為何以為寫信給我就能重振他的勇氣?在開頭幾段,他或多或少地承認自己差點失去了理智。
還有我母親。
想想看,她竟然讓我,甚至鼓勵我把她那位離家出走的丈夫想成我的父親,而她自己卻始終知道他根本不是!我們共同生活的那段短暫的時光已不再像她所營造的那樣了。
每時每刻已經(jīng)被諷刺、被她所知道的和我所不知的那一樁樁的事實所動搖,那些事實她一定是準備永遠瞞著我。
我起身朝家走去,猶豫著是否應該告訴達夫妮。
走到家門時我還沒拿定主意。
等我推開門,達夫妮沿著門廳迎了上來,幾乎是一路小跑。
"你終于回來了。
"她說,"謝天謝地,你放學回家太晚了,我正要……德夫林,愛德華沒查出你什么問題吧?他說了些什么?"我本該回答"沒有",以免她錯下結論,但我不敢信任自己的聲音。
"德夫林?"我搖搖頭,努力吞咽著以免哭出來。
"親愛的,你看上去……愛德華說了什么?""他說我很好。
"我飛快地說,又咽了一口。
"肯定有什么問題。
出了什么事?"我懷疑自己是否能讓任何解釋聽起來令人信服。
"只是有些我不想說的事,摩西·普勞迪說的事。
就這些。
""愛德華真的沒查出什么問題?"我點點頭。
"如果您愿意,問他吧。
"我上樓走進自己的房間,躺了下來。
她是不是有可能知道一切,也在一直誤導我?我決定拖延一陣才告訴她,至少拖到下一封信寄來的時候。
經(jīng)過那扇門,走進為父親保留著的那間診室,拉開桌子抽屜,讀信,抄信,看著愛德華把原信燒掉,我在想做這些事會是什么感覺。
與叔父談話后的第二天,我特別期望他下樓吃早餐時背心口袋里塞的是張紅手帕。
可他佩的卻是藍手帕,第三天是綠手帕。
一想到庫克醫(yī)生給我的信正在路上,我就很難去想別的任何事情。
愛德華說,從現(xiàn)在算起三個月以內(nèi)期盼來信是沒有意義的。
在這三個月里,每天早晨我都要看他佩的手帕是什么顏色,只要哪天他下樓時口袋里伸出一截紅手帕,我就會欣喜若狂。
三個月的時間滿了,從愛德華把我叫到他診所的那天算起剛好三個月,可他的手帕是灰色的。
我問自己,叔父估計的信件寄到的時間有多大的準確性?信沒到,這種估計就沒有意義。
從這時起,我是多么急切地等著看他下樓時佩戴的是什么手帕呀!當沒看到手帕,或者看見手帕不是紅的時,我真的難以掩藏自己的失望。
于是,我猛吃雞蛋、土司,猛喝茶水,想借此緩解失望的情緒。
你說奇不奇怪,我情緒的好壞好像取決于叔父手帕的顏色。
又過了三個月,每天早晨我都要經(jīng)歷這段相同的感受。
最后,我開始納悶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也許叔父改變了主意,不肯為庫克醫(yī)生充當"信使"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不向他人提及信件的事,他不會讓我永遠納悶是否出了什么問題。
或許是庫克醫(yī)生改了主意,覺得愛德華叔父還是不可信賴,或者決定不再向我透露任何事情,畢竟我還是個孩子。
我在考慮是不是要假裝生病,這樣就可以去愛德華的診所找他,但考慮再三我還是決定不去。
在家時,他格外小心,不與我單獨相處。
當著達夫妮的面,他像平常那樣看我,對我說話。
我想起庫克醫(yī)生在關于我父親死訊的正式"報告"中有段話:"盡管這樣說對解釋這次神秘失蹤于事無補,但值得一提的是,斯特德醫(yī)生的神秘失蹤在極地探險的記錄中根本算不上是最離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