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返回了。
我們被暴風(fēng)雪困在帳篷里很長時間,后來才意識到,我們已經(jīng)漂流得太靠西,已深入到古斯塔夫王子海。
這兒到處是水,沒法去阿克塞爾·海伯格島,我們在那兒埋了最近的食物。
我們只能隨冰向南走。
庫克醫(yī)生希望能到達(dá)蘭開斯特島,在利奧德港等待蘇格蘭捕鯨船,那樣便會比我們?nèi)ジ窳晏m要近。
9月,我們到了巴芬灣,食物、燃料、彈藥都沒了。
我常感到他們中有一個不見了,可看看四周卻能看見他們?nèi)齻€,前面、旁邊、后面都有。
有時,我覺得如果我抬起頭,會發(fā)現(xiàn)只剩我一人了。
睡著時我已走失,或者被其他三個拋棄了。
最奇怪的事是有時我覺得還有第五個人在我們身旁走著。
有一次,我敢肯定我看到他了。
他跟庫克醫(yī)生肩并肩地走著。
有時他會和埃圖克述克或阿瓦哈一起走,像他們那樣低著頭。
他的帽子卻很光滑,尖尖的,有點像修道院里的煙囪。
我不知道其他人看到他沒有,也不敢問,我害怕他們說看到他在我身邊。
我想那肯定就是死神了。
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幻覺,對我來說,是末日來臨的先兆。
他卻總和他們一起走,不和我。
為確認(rèn),我便左右看,要是看不到他,我會看自己的身前身后,然后長舒一口氣,他原來沒有選我當(dāng)伙伴。
有一次,我從走著時的睡夢中醒來,看到他們?nèi)齻€在我前邊。
在我身邊與我保持一定距離,有一個我不敢抬頭看的東西在和我同步地靜靜地走著,是唯一沒有雪橇的一個。
我想和別人一樣,不理睬他,希望他自己消失。
我打起盹兒。
醒來以后,那不知名的第五個人還在那兒,跟我在一起的時間要比跟別人的長,似乎死神已選過我們四個,最后挑中我,最年輕也最虛弱的一個。
看來他大概不會離開我,我決定面對他,說服他,讓他知道我的時間還沒到。
我抬起頭,他也抬起了頭,我們都轉(zhuǎn)頭對著別人。
之前是頂尖帽子,現(xiàn)在卻是一塊面紗,后面是張女人的臉,看上去比我年輕,也一點不像阿米莉亞,但我知道她是我母親。
她的臉不像是參加過探險的臉,沒有因自然條件或匱乏而受損。
是蒼白得幾乎半透明的臉,眼睛是藍(lán)色的,此外沒有別的特點了。
她笑了。
“你不必怕我。
”她說道。
我肯定是睡著了,我記得醒來時,她已經(jīng)不見了。
我太疲乏,無力去想這個幻覺。
我不停地走,只在腦海里能看到她。
我記得她的聲音,聽起來離我這么近,跟我自己的一樣,在告訴我不必害怕。
我們走到斯巴布角的西頭,決定在洞穴般的小屋過夜。
巖石的凹進(jìn)處有所百年歷史的石頭房,有草皮和鯨魚骨的房頂。
阿瓦哈說他的祖先曾建造這房子。
我們找到一艘船的艙門蓋和一些寬木板,用這些做了魚叉打獵。
我們用麝牛和北極熊的皮鋪墊到屋子里。
幸運(yùn)的是,打獵很容易。
即使在牛群中殺了頭麝牛,其余的也還得趕才走開。
庫克醫(yī)生有個習(xí)慣,是他在比爾及亞號上探險時養(yǎng)成的。
他勸我跟他一起這樣做。
晚上風(fēng)平的時候,我們會躺在地上,透過睡袋上的呼吸口看天空,呼出的空氣會一陣陣從那兒冒出去。
有一次,我看到埃圖克述克在房子入口窺視我們。
他們一定在想,這兩個人瘋了。
我只是睜大眼睛躺在那兒,看天上的星星。
有時,月亮很圓很亮,我們會出去走走,聊聊天,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這也讓愛斯基摩人感到不安。
我們回來后,他們會仔細(xì)看我們,好像我們身上丟了什么東西,剛剛出外尋找去了。
我很快就不想北極了。
我覺得想任何事都很困難。
甚至在夢中,我被霜凍壞的手指也會疼起來。
在夢里,天堂陽光燦爛,一片溫暖,其他地方盡是寒冷。
天氣變壞,我們沒法出去。
在白天,這會是極地大暴風(fēng)雪。
在晚上,連雪都看不見。
我們的房子面對南邊,風(fēng)從東邊刮來,門開著雪也進(jìn)不來,只能聽到雪在外面不斷飄落的聲音。
我把手伸到外面,抽回來便凍得通紅,也都濕了。
有時,聽上去好像整個房子都被埋住了。
外邊的世界只有聽上去才存在。
幾個星期無事可做,只能睡覺。
我和庫克醫(yī)生會讀書,寫東西。
帶的幾本書我讀了一遍又一遍。
風(fēng)聲淹沒了所有的其他聲音,反而變得寂靜,一種單調(diào)的咆哮。
不可能說話,只能用手交流,指指點點,做個姿勢,在空中比畫。
最后,我不能讀,不能寫,吃東西都沒力氣了。
有一天,我醒來時,風(fēng)好像要停了。
我仔細(xì)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