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曼哈頓散步。
庫克醫(yī)生去波士頓演講。
我決定不和他一起去。
那次游行之后,我覺得該休息一下,不愿在公開場合露面。
另外,我也可以跟克里絲丁有機(jī)會相處。
在中央公園又見面的時候,我們分開幾乎30個月了。
我們擁抱親吻,全然不顧周遭陌生人異樣的目光。
"我覺得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她說。
她給我看了那封寫著"我愛你"的信。
"我每天都看,我希望能給你寫回信,告訴你我也愛你。
"她說道。
我告訴她,不管她母親如何看待庫克醫(yī)生,我都會很快去見她。
到處都有報童叫賣報紙,頭版總是庫克醫(yī)生或皮爾里的照片,總是兩人的并排放在一處,仿佛他們因某種沒有解開的陰謀而聯(lián)系在了一起。
我自己的照片也在報上,盡管常不在頭版,我還是經(jīng)常被陌生人認(rèn)出來,他們叫我斯特德先生,告訴我他們想看我和庫克醫(yī)生。
我心里沒什么目標(biāo)或終點(diǎn)。
沿著百老匯大街,我走到聯(lián)合廣場,坐在凳子上休息。
馬拉車和汽車一起在街上源源不斷地駛過。
凳子上坐了沒一分鐘,便聽到旁邊坐著的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轉(zhuǎn)過頭,那人給我的感覺像是曾經(jīng)光景不錯,可今后卻沒什么發(fā)展了。
他摘下小圓禮帽,想讓我看看他的滿頭銀發(fā),似乎要說他不是一個怪人。
他自我介紹說:"喬治·鄧克,賣保險的。
"他告訴我,羅爾德·阿蒙森的老友,挪威船長奧古斯特·魯烏斯在訪問紐約期間正好住在他家。
鄧克先生說,他和魯烏斯船長都相信,庫克醫(yī)生到達(dá)北極的說法"不僅真實,而且有辦法可以證明"。
鄧克先生說,庫克醫(yī)生的說法只是沒有充分地用"航海術(shù)語"表達(dá)出來,這一點(diǎn)魯烏斯船長恰好可以幫上忙。
鄧克說,他原打算打電話請我到他家去見魯烏斯船長,卻在公園長凳上看到了我。
他問我愿不愿意跟他去他家里坐坐?我有些懷疑,可又覺得至少該見見這位朋友的朋友魯烏斯船長。
我跟他上了車,到了格若莫西公園。
鄧克把我?guī)У角皬d,說他馬上帶魯烏斯船長過來。
他關(guān)上前廳的門走了。
我環(huán)顧四周,覺得這座雅致的住宅不可能屬于鄧克先生。
門開了。
站在那兒的不是奧古斯特·魯烏斯船長,而是羅伯特·皮爾里指揮官。
鄧克先生沒有再出現(xiàn)。
"我被騙到這兒了。
"我說道。
"我得馬上離開。
""我只占用你幾分鐘時間。
"皮爾里說道。
"這所房子是誰的?"我問道。
"據(jù)財產(chǎn)登記看,是赫伯特·布里奇曼的房子。
"皮爾里答道。
我以前總在布里奇曼的辦公室見他,從未到過這里。
從衣著看,皮爾里也是客人,他身穿套頭衫和羊毛褲子。
在船艙里,或是在家休養(yǎng)不愿有客打擾時,他也會穿成這樣。
盡管剛從極地探險中歸來,他看上去更像我上次在華盛頓見到他的樣子,而不是伊塔時的那副模樣。
他精力充沛,和我上次看見他的樣子差不多,沒胖也沒瘦。
他拖著腳步走過來,如同在伊塔的海灘與華盛頓的講臺上一樣。
看他費(fèi)那么大力氣才彎下身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我忍不住想去幫他。
他一邊向后挪,一邊喘氣,最后才一下子坐了上去。
有一刻,椅子翹起兩條前腿,微微向后倒了一下。
他看著我,眼神里有種渴望,甚至有種凄涼,仿佛剛聽說了什么令他非常失望的事。
我很快意識到,這會是他永遠(yuǎn)的表情了,倒不全是因為失望,更像是一個人知道除了探險將不再會有自己的生活,更像是他曾為探險犧牲一切,盡管可能成功,卻也無法享受由此而來的利益或滿足了。
他已退守到自己孤獨(dú)的執(zhí)著中,其他事情都已放棄。
他可以一個人站在極地海域的冰面上,眼睛看著冰原,下定決心不再回家。
"斯特德先生,你救過我的命。
"皮爾里說。
很簡單的一句話,一句對事實的確認(rèn),一種承認(rèn)。
我想這就是他所能表達(dá)的感謝了。
"現(xiàn)在想救你自己還不晚。
"他說道。
"你什么意思?"我問道。
"你被庫克醫(yī)生騙了。
"他說道,"到現(xiàn)在,你的錯也只是太容易上當(dāng)而已。
但情況會變的。
""我沒有被騙。
"我說,"我曾跟庫克醫(yī)生到過北極,我不會懷疑這個。
"現(xiàn)在,你連走過這間屋子都幾乎辦不到,去探險之前你也幾乎辦不到,你竟敢向全世界說你到了北極。
我克制住自己,沒講這番話。
爭論他說話是否誠實沒有意義,只能是重復(fù)他的批評者針對他的上百遍的責(zé)難。
皮爾里好像知道我們終歸會有這樣一次會面。
突然,他笑起來,我開始覺得他笑的樣子似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