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她都要偷偷溜出涼宮赴約,一個讓她歡欣雀躍的約。
“師傅——”
這是一座奇異的浮橋。
橋身是由數十塊漂浮在水面上、一尺徑長的輕質淺緣木盤組成的。盤與盤之間相隔丈把距離,沒有任何繩索、樁栓固定。木盤邊緣吊著大小不一的金鈴。只要稍微碰觸一下,就會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鈴聲。
一條小小的白色人影站在岸邊。稍一提氣,足尖輕點,人一個縱身,便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第一個木盤上。金鈴沒有響,木盤里也沒有因為下沉而進水。人影又幾個縱躍,向湖心更深處掠近。眼見著目的地——湖心的老榕已經近在眼前,人影不禁頓挫了一下,似乎是有點得意地向岸邊涼亭里正悠閑品茶的紅色身影投去一眼。
就是這一眼的分神,金鈴聲大作,湖水涌入直直下沉的木盤中。人影撲騰了幾下,仍舊無法避免地一頭栽入了湖水中。
身著緋色縐紋水云錦宮衫的昊凌帝,仍舊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杯中茶。
茶是前些日子進貢的大紅袍,這野生茶樹生長在高達千仞的絕崖峭壁的山石縫間,常年云霧繚繞,雨露滋養(yǎng)。每年這個時候,茶農就會派訓練有素的猴子綁著繩索,降到半山處采集新茶??v然如此,由于此茶極其珍稀,每年所上貢的茶葉也不過足兩而已。
直到杯中茶水見底,感到舌尖緩緩漾出的云水般渺渺的甘甜,凌帝才滿意地瞇起眼。
轉頭望去,湖水中撲騰的人已然悄無聲息。
“這工夫,該沉底兒了吧?!绷璧劬従彿畔虏璞?,皺了皺眉,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還是懶懶起身,足尖幾個輕點——
一襲緋衣凌波過,恰似驚鴻翩翩來。凌帝眼尖地發(fā)現先前落水的地方還漂浮著一根白色絲絳,輕輕一拽,一個渾身濕透的白衣女孩隨著絲絳“嘩啦”脫離水面,穩(wěn)穩(wěn)地落到了岸邊的草地上。
凌帝等待片刻,女孩仍舊蜷縮著躺在草地上,一動不動。
他不耐煩地走過去,抬腳踢了踢女孩,壞脾氣地喊著:“快起來快起來!詐什么死!”
仿佛是聽見凌帝的喊叫,女孩咳出幾口水來,睫毛簌簌抖了抖,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就睜了開來。
凌帝負手在她面前踱了幾個來回。等她完全清醒,他停下來,冷然說:“金鈴不響,木盤不沉,衣袂不濕水——”他停頓一下,掃視著渾身濕嗒嗒、發(fā)梢正滴著水的女孩,“你三樣都犯了。自己知道怎么做了吧?!?/p>
聽見凌帝這么說,女孩立刻恭敬地跪坐好,手掌攤平伸前,神態(tài)恭謹地說:“是!徒兒領罰——”
凌帝抬腳勾起草地上一根拇指粗的榕樹枝,眼也不眨地向女孩手上揮去。
只聽見噼噼啪啪,三十聲過后,那雙白皙的小手布滿了猙獰錯落的血痕。女孩倒是堅強,整個過程里一聲不吭。
這便是她與他的師徒之約。
每日除了學習劍術、騎射、輕功等武藝,這個學識淵博、舉止優(yōu)雅的神秘男子還會傳授她琴、棋、書、畫、禮儀以及各種經書典籍。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有時就是如此奇妙,盡管日日相對,她仍舊對于師傅的身份、名諱一概不知。
“喂……喂!”
一陣刺痛從鼻頭傳來。她猛然驚醒,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手中戒尺拍得啪啪直響。
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她趕忙恭敬地坐直,一雙黑幽幽的大眼赧然地轉著。
凌帝不悅地掃視了她一眼。這一天他穿著一件水紋天蠶絲白襯底,外套一件透薄紅綃,長發(fā)高高束起。此時白皙容顏上薄薄的怒氣襯得那雙狹長的鳳目更加流光溢彩,明麗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