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的清晨,古典音樂電臺的主持人一大早就嚷嚷:“有人嗎 有人嗎 哦,誰都不在巴黎啊!”總是在煮咖啡的時候聽到這一段,每次都忍不住要笑。
8月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時候,巴黎人都外出了,不是往南方就是往西走,高速公路上的轎車后面掛著自行車,拖著小船,人們都奔向了山區(qū)和海邊,度假開始了。
巴黎的街道開始顯出空間來,市區(qū)不再堵車,偶爾有行駛不流暢的時候,多數(shù)是掛著外國牌照的車在前面找路,這些德國人、英國人、比利時人、荷蘭人來到比他們的國家南方一些的法國,為了曬這8月的太陽。路邊的停車位也漸漸多了出來,讓開車的人能稍稍松口氣。
電視里的主持人換成了新面孔,不如平日好看,氣質(zhì)也很平常,好像是電視臺的臨時人員。大牌的明星都去度假了,平日輪不上的新人終于有了出鏡的機會。假期的新聞是那么無趣,沒有什么大事發(fā)生,總統(tǒng)生場小病能連著在頭條報道3天,聽得人興趣索然。剩下的消息大都是關(guān)于交通的,往南方的道路堵塞得厲害,平日里三四個小時的車程要用18個小時才到。
唯一重要的消息是天氣預報,所有的人都盯著那六邊形的地圖上流動的衛(wèi)星云圖,播音員用無比快樂的聲音和故作俏皮的手勢在那地圖前忙乎著:巴黎的早上會有云,微涼,氣溫在19度,但到了下午就會晴朗了,溫度會在28度左右,度假的人可以安心上路。
塞納河邊運來了成噸的沙子,一年一度的巴黎沙灘節(jié)又開始了。呆在城里的人把河岸當成了海灘,穿著比基尼在人造沙灘上悠然地躺著,看書、聽音樂、吃東西。汗水從白的、黑的、棕色的身體上淌下來,生氣勃勃的。河岸臨時搭起了廁所和急救站,穿著紅十字背心的救護人員騎著自行車沿著河邊巡邏,都是些年輕人,被陽光曬得黑黑的,是夏天的顏色。市政府煞費苦心,沙灘節(jié)上的娛樂一年比一年多,乒乓桌支上了,滾球場也建成了。飲水臺到處都是,還做了噴水臺。走得焦渴的游人從噴水臺下面穿過,被水霧濕了衣服和頭發(fā),也多少退下些暑熱。
賣冰激凌的小攤前排著長長的隊,有個雜耍演員在旁邊的路上表演,他將一杯水放在一個圓環(huán)上旋轉(zhuǎn),他的表情和驚呼比技術(shù)更吸引人。一群孩子坐在地上,如同在劇場里,緊張得眼都不敢眨。黃色的流動報紙車孤單地停在路邊,賣報的男孩躲在樹蔭下和他的情人親吻。兩個日本女孩連行李都還沒有放下,就直接從里面拿出泳衣?lián)Q上倒在了塞納河邊。
左岸的舊書攤只有一半在營業(yè),奧德莉赫本和瑪麗蓮夢露穿過時光嬌笑著,一個優(yōu)雅,一個美艷。高大的懸鈴木投下碎碎的陰影,有個男人在陰影中賣他的水彩畫,40歐元一張,他一身白衣,氣度不凡,豎起一根手指不讓我拍他的作品。
大概只有法國人能將享樂的概念提到文化的高度。8月的光影中,連空氣都是懶散的。在法國,每個人都有受法律保護的5周休假,掃地的阿拉伯人,修房子的建筑工,愛麗舍宮里的薩科齊和醫(yī)院里的醫(yī)生,誰都不會放棄這權(quán)利。在8月里我們該祈求,祈求政局不亂,大自然安泰,身體要健康。8月的法國,是沒有義務(wù)和責任的。我的小叔子做完心臟手術(shù)住在醫(yī)院里,除了日常護理的護士他見不到任何醫(yī)生。身體上的不適只能自己先忍耐著,醫(yī)生們都去了不同的休假區(qū),所有的治療要等假期以后才能進行。8月里生病的人,是最倒霉的人。
聽到過一個最譏諷的關(guān)于8月的說法,說如果200年前路易十六能將巴黎的局勢多保持3周的平靜,大概法國大革命就不會發(fā)生了。因為在8月,人們不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