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藝術(shù)造詣是極為深厚的,對無論古今中外的文學、繪畫、音樂各個領(lǐng)域,都有極淵博的知識。他青年時代在法國學習的專科是藝術(shù)理論,回國以后曾從事過美術(shù)考古和美術(shù)教學的工作,但時間都非常短促,總是與流俗的氣氛格格不能相入,無法與人共事,每次都在半途中絕裾而去,不能展其所長,于是最后給自己選擇了閉門譯述的事業(yè)。
這是傅雷摯友樓適夷在論及傅雷人生道路時說的一段話。
確實如此。我在公安部門查到一張傅雷親筆填寫的履歷表,上面只有這么幾行簡略的文字,寫明他曾擔任過的公職:
1931 1933:在“上海美?!苯虝?美術(shù)史)。
1935:曾在前“古物保管會”往洛陽考察龍門石刻。
1939:曾任前國立藝專教務(wù)主任(在昆明,二個月即辭職)。
1945:曾與周煦良合編《新語半月刊》(二個月)。
僅僅如此而已。他的一生,是在書齋中度過。
傅雷的畢生勞績,便是把法國文壇巨匠羅曼 羅蘭、巴爾扎克、伏爾德、梅里美的名著,介紹給廣大的中國讀者。
據(jù)在傅雷先生家工作多年的保姆周菊娣告訴我:傅雷先生每天早上八點起床,九點到十二點半工作,下午兩點又坐到書桌前,七點才吃晚飯。晚間看書、寫信至夜深。
那么多年,他一直如此辛勤地筆耕。如果中國知識界要推舉勞動模范,傅雷是當之無愧的。(圖64)
他曾說:
“一般人常常只看到別人的收獲,而看不到別人的艱苦。”
“以效果而論,翻譯應(yīng)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理想的譯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寫作”。
譯者“要以藝術(shù)修養(yǎng)為根本:無敏感之心靈,無熱烈之同情,無適當之鑒賞能力,無相當之社會經(jīng)驗,無充分之常識(即所謂雜學),勢難徹底理解原作,即或理解,亦難能深切領(lǐng)悟?!?/p>
“鄙人對自己譯文從未滿意 傳神云云,談何容易!年歲經(jīng)驗愈增,對原作體會愈深,而傳神愈感不足?!?/p>
“翻譯工作要做得好,必須一改再改三改四改?!?/p>
“文字總難一勞永逸,完美無疵,當時自認為滿意者,事后仍會發(fā)現(xiàn)不妥”。
傅雷,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為座右銘,以極其嚴肅的態(tài)度從事文學翻譯。(圖63)
解放前,他譯過托爾斯泰傳,可是解放后不愿再版。他說:“我看過托爾斯泰幾部作品呢 我不該這樣輕率從事的?!彪m然這本傳記的作者是羅曼 羅蘭,他極為熟悉。
他在動手翻譯之前,總是把原著看過四五遍,弄懂弄通了,領(lǐng)會其中的神韻、風格了,這才開譯。
遇上不懂的地方,他從不敷衍,從不馬虎。他往往寫信向法國友人請教,弄明白了才往稿紙上寫。
“《高老頭》還是在抗戰(zhàn)時期譯的,1952年已重譯一遍,這次(指1963年 引者注)是第三次大修改了?!?/p>
感人至深的是他譯羅曼 羅蘭的《約翰 克利斯朵夫》,長達百萬言,他從1936年開譯,到1939年譯畢,花費三年功夫。50年代初,他竟又花費近兩年時間重譯這部名著!
人們常把寫作笑稱為“爬格子”。像傅雷這樣把百萬字譯作推倒重譯,重“爬”一百萬個“格子”,談何容易!那是在稿紙上進行的一次艱辛的長征,何況當時他正肺病復發(fā),體力不支!
1985年6月在北京舉辦的“傅雷家書墨跡展”,展出了傅雷所譯巴爾扎克《都爾的本堂神甫》原稿。傅雷三易其稿,三部手稿一起展出。透過那一頁頁端端正正的墨跡,觀眾們?nèi)缥钇淙?文如其人,人如其文。 (圖14)
學貫中西,文學、美術(shù)、音樂、外語“四位一體”。傅雷是一位知識淵博的學者?!爸ǎ?,”他常常在困倦時在煙斗里裝上板煙。在他的寬大的寫字臺上,煙灰缸總是放在右前方,而硯臺則放在左前方,中間放著印著“疾風迅雨樓”字樣的直行稿紙,左邊是法文原著,右邊是法漢辭典。他總是這樣井然有序地在桌上“布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