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火邊自己的凳子上,膝上擺著一碗牛奶和面包,勺子半懸在嘴前,她聽著頭上傳來的保姆和另一個女仆的閑聊。下人們看到我,忙不迭起身,要不是保姆手快接住的話,凱瑟琳差點打翻了她的牛奶。另一個女仆衣角一閃溜走了,保姆親自坐到凱瑟琳的身邊,擺出一副照看我女兒吃飯,防止她太靠近火爐的模范姿態(tài)。
我一聲不吭地坐下來,等騷動逐漸平息,好讓我看著凱瑟琳把最后一口晚飯送到嘴里。保姆從她手里接過飯碗,我點頭允許她離開房間,她沒多說就出去了。
我伸手去掏禮服口袋?!拔医o你帶了個小禮物。”我說。那是一個串在繩上的橡樹果實,被巧妙地刻成了一張臉,果實頂蓋做成頭上的帽子。她立即露出笑臉,伸手來要。她的手掌還像嬰兒一樣肥嘟嘟的,手指短小。我把橡果放在她手中,感受著她細(xì)嫩的皮膚。
“你要給他起個名字嗎?”我問。
她的眉頭在光滑的前額上微微皺著,銅金色的頭發(fā)攏在臉旁,半被睡帽遮蓋住。我輕柔地觸摸著睡帽上的緞帶,觸摸著壓在帽緣的金色發(fā)卷。她沒有躲開我的碰觸,她的心思全放在橡果上了。
“我們叫他什么?”她的藍(lán)眼睛沖我眨著。
“他從橡樹上來,他是個橡果,”我說,“那是一種國王希望我們多多種植的樹,它會長成結(jié)實的、可以造船的木材。”
“我要叫他‘小橡’?!彼绱藳Q定。顯然她對國王或他的船都沒有興趣。她抽動著繩子,小小的橡果上下抖動?!疤枇??!彼_心地說。
“你想和‘小橡’坐到我腿上來嗎?我可以給你講他參加了一個狂歡,和其他橡果一起跳舞的故事。”
她猶豫了一下。
“還有榛果哦,”我試探著說,“栗子也去了哦。那可是一個超大的森林舞會,我估計漿果們也去了?!?/p>
成功了。她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我把她抱到腿上。她比我記憶中要重些了,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實的孩子,而不再是我日思夜想的夢中的孩子。我讓她坐在膝上,感受著她的體溫和重量;我用臉貼著她暖和的帽子,感受著她的卷發(fā)搔著我的脖子;我嗅著她皮膚的香甜氣息,那美妙無比的嬰兒體香。
“給我講?!彼甘镜馈N议_始講這個森林狂歡故事,而她一動不動地聽著。
喬治、孩子們和我共同度過了美好的一周。我們在陽光下散步,去牧場上野餐,那些茬地上再次長出了柔軟的牧草。走出城堡的視野后,我便解開小亨利的襁褓,讓他在暖風(fēng)中踢踢小腿,隨意動動。我和凱瑟琳一同玩球、捉迷藏—這個游戲在牧場上沒什么挑戰(zhàn)性,但在她的年紀(jì),她相信只要閉上眼,用圍巾蒙住頭就沒人能發(fā)現(xiàn)了。喬治會和凱瑟琳賽跑,但他在這個游戲遇到了無法逾越的障礙,以至于起初他得蹦跶,后來得爬行,到周末的時候他只能用手代腳,而我抱著他的腿前進以保證公平,使凱瑟琳能夠用她一步三晃的小腿跑贏他。
到我們必須回宮的那天晚上,我什么也吃不下,難過得要死,我無法承受告訴她我要離開了。我趁著黎明做賊一般偷偷地溜走,并叫保姆在她醒來后告訴她,媽媽會盡可能快快回來,她要做乖孩子,要照顧好“小橡”。我沉浸在悲痛中一直騎到中午,甚至沒有注意到從啟程時就下著雨,直到午后喬治發(fā)話了:“可憐可憐我,找個地方躲躲雨、吃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