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在濱江落下了一大堆“半拉子工程”，他的繼任者胡清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些都給后來主持濱江工作的張玉順帶來很大的困難。在處理“遺留問題”上，張玉順雖說給了他黎秋面子沒捅婁子，但意見也不小。黎秋知道張玉順不是自己一條道上的人，對他也就敬而遠(yuǎn)之，只保持禮節(jié)性的交往。他知道此行一定要保密，一旦公開露面，即便張玉順知道自己退了，礙于情面怎么著也要宴請一番，如果不接受就顯得自己擺譜不識抬舉，接受了影響更不好。濱江這個地方水有多深，黎秋是趟過的，差一點淹死。在濱江任上時，他時時感覺自己帶著楊濤一班人駕駛著一艘小船在波濤洶涌的水面行駛，而那些風(fēng)浪總是要掀翻他們的船。

楊濤一聽這話，心想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但從黎秋平緩的語速和簡短的話語中猜不透他要傳達(dá)怎樣的信息。跟黎秋共事多年，楊濤知道他話不多，是個城府很深的人。言多必失，官場上的人切忌話多，看來黎秋能混到今天的成就，口風(fēng)緊也很關(guān)鍵。而自己是個暴躁脾氣，有時候口無遮攔，為此他沒少挨過黎秋的批評。

“我現(xiàn)在就在市區(qū)，我去接您?！睏顫览枨餅樗绞氯I江時都讓自己去接，這是對自己信任，否則以他的身份，到濱江去何須輕車簡從。

黎秋平時讓楊濤來接自己總是挑雙休日，這次本不打算讓楊濤來接，因為今天是工作日，沒成想楊濤在市區(qū)，這樣也好，免得自己再打電話讓星云賓館的老總劉廣財來，他告訴楊濤直接到家里來。

半個小時后，楊濤開車來到了市人大機(jī)關(guān)宿舍。

黎秋收拾兩件換洗衣服，裝進(jìn)一只小皮箱。然后他坐在廳內(nèi)一邊看書，一邊等著楊濤來。當(dāng)聽到汽車?yán)软憰r，黎秋打開門，看見楊濤和一位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的俊俏姑娘走了進(jìn)來。

“干爸，您現(xiàn)在真是心如止水呀，這么短的時間還能讀得進(jìn)去書？”楊濤見黎秋手不釋卷，開口贊道。

“說過你多少次了，你怎么還改口不過來？”黎秋微笑著責(zé)怪道。  “這不是在家里嘛，在外面我是注意的，就是電話里我也按您說的叫，您可見我犯過一次錯？”

楊濤知道黎秋不讓自己喊他“干爸”，不止一次地告誡說兩人只要有“干父子”之實就行，不拘泥于那個禮節(jié)，官場上忌諱“山頭主義”，就是防授人以柄。但大家都是說一套做一套，拉幫結(jié)派比任何時候都嚴(yán)重。楊濤記得看過一篇《你是誰的人》的文章，那文章上說：“你沒有靠山，就沒有人替你說話。找靠山花點‘糖彈’、‘肉彈’就行，但也要找對，站錯隊也不行?！弊约哼@么些年來就是扛對旗、站好隊、跟對人，從默默無聞的小科員搖身一變成為大權(quán)在握的縣長，這一切靠的是黎秋。沒有這位“干老子”的鼎力相助，能有自己今天的幸福生活？楊濤逢年過節(jié)都是和黎秋一家在一起過，把自己的父母撇到了九霄云外。在楊濤眼里，“有奶就是娘”，這個社會要想當(dāng)官，上司的腳氣就得比自己親人的死活更值得關(guān)心，上司家的寵物也應(yīng)該比自己的兒女更值得愛撫。

“小濤，帶了客人來怎么不介紹我認(rèn)識？”

黎秋從常樂樂進(jìn)門時起目光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她，眼神里流露出驚訝、貪婪之情。他自覺有些失態(tài)，暗忖天南海北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現(xiàn)在獨獨為這女人著迷。黎秋這一生離不得女人，可又最不精通女人，雖說女人他確實見過不少，可是從來沒有一個是真心喜歡他，眼里只盯著他的權(quán)力和鈔票。

黎秋結(jié)過兩次婚，第一任妻子是個農(nóng)村婦女，結(jié)婚后不到五年就病故了。黎秋從來沒有喜歡過這個女人，除了她粗手大腳會干農(nóng)活被父母親相中外，他看不出她有哪點好。結(jié)婚后沒多久，黎秋就在那一場聲勢浩大的“革命運動”中青云直上。他很少回家，以至于跟她上床的機(jī)會都寥寥無幾，因而也就無法完成播撒“革命后代”的光榮任務(wù)。后來那個女人在郁悶中生病死了，匆匆結(jié)束了她的“任期”。這對黎秋來說無異于是一件好事，如同現(xiàn)在人常說的“新人生三大樂事”：升官、發(fā)財、死老婆。那時的黎秋自然理解不到這一層面，只是覺得省事不少。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現(xiàn)在的老伴兒，是個京劇演員，那時可是縣劇團(tuán)的當(dāng)家花旦，而黎秋是縣革委會副主任，他揚言如果她不跟自己就抄她的家，這一嚇唬果然見效，這女人跟了他還為他生下一兒一女?？墒抢枨锸壬尚裕坏┧死现辄S成了黃臉婆后就性趣黯淡，轉(zhuǎn)而在外面尋花問柳，女人規(guī)勸多次無效也就聽之任之。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黎秋在外面染了花柳病還傳染了她，一氣之下她再也沒跟他同過房，前幾年兒女在國外工作以后，她跟著兒女到國外生活去了。

楊濤見黎秋像色狼盯著獵物一樣打量著常樂樂，心中隱隱有些不快，他知道黎秋尤其嗜好這一口，就有些后悔帶常樂樂來。“干爸，這是樂樂，是濱江電視臺的主播?！?/p>

常樂樂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說：“黎主任，我叫常樂樂，能見到您這樣的大領(lǐng)導(dǎo)是我的榮幸。”

黎秋連忙握住那伸過來的手，他感覺那只手柔若無骨、滑如凝脂，心里一陣蕩漾，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笑瞇瞇地說：“常樂樂，這個名字好，人也漂亮，恐怕是濱江電視臺的金字招牌?！?/p>

常樂樂剛才不敢看黎秋，來的時候聽楊濤說是到市領(lǐng)導(dǎo)家，沒怎么經(jīng)歷過這種場合的她有些慌亂，現(xiàn)在兩人面對面，就仔細(xì)地打量起他來。只見他中等身材，頭頂上有些“荒蕪”，一雙眼睛十分銳利，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肚皮，她想起媒體上曾有人描述說這是“FB”肚皮，意思是山珍海味搞大了這些官員的肚子。她暗中把這副肚皮與楊濤的做了一下比較，兩人有些相近。其實這種肚皮已嚴(yán)重破壞了男人的體型，使得他們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蛤蟆”。

常樂樂雖說工作才一兩年，但能夠坐上女主播的位置自有她的過人之處。這小丫頭腦筋特靈活，眼睛一眨就有主意，她見黎秋色瞇瞇地盯著自己，知道他不懷好意，便故意說：“樂樂學(xué)識有限，閱歷膚淺，今后還請您多多指點。”

黎秋不僅手沒有松開，眼睛也一直在常樂樂臉上。這女人的臉蛋看似瓜子型卻又不似，確切地說是梨型，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電視連續(xù)劇《紅樓夢》中薛寶釵的形象，那是他最喜歡的女人臉形。雖說一些選美的書中都介紹說美女的臉形是瓜子型，在這點上他保留意見不敢茍同。常樂樂眼睛是丹鳳眼，鼻子高而挺，嘴唇很薄，上面涂了一層閃亮的粉紅唇彩，說話的時候露出白玉堆砌般的牙齒。一顰一笑，情意綿綿；舉手投足，風(fēng)情萬種。黎秋想這種女人根本不是凡人，而是隨時要人命的妖精。太像了！黎秋神情有些恍惚，眼前的常樂樂太像一個人了，這個人不是薛寶釵，而是自己的妻子王小鳳。王小鳳年輕時候在劇團(tuán)演戲，他就坐在臺下，當(dāng)他第一眼見到王小鳳時，也是現(xiàn)在這副丟魂落魄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