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就是會議。雖說僅是市一級,會議已經多得不可應付。現在的會議還不比從前僅僅是黨政機關召開的工作會之類,各種經濟組織、各種群眾團體、各種社會組織都有自己的會議,這些會議也經常邀請市政府的領導參加,還有各種研討會、協(xié)調會、論證會以及各種開幕式、剪彩儀式等等,主辦者想著法子盡可能邀請地方行政長官出席,邀請到的官員級別越高就越高興。而且,不少會議和儀式,只要尹凡出席,幾乎就少不了要講話,起初,他參加一些會議不大愿意用主辦方事先準備好的講稿,而愿意即席發(fā)揮,講些經過自己思考過的東西。可是到了后來,參加的會議次數越來越多,門類也越來越多,有些會議的內容他從來沒有接觸過,卻也要講話,無奈,只好照本宣科地拿人家準備好的稿子念,念來念去,竟然也成了習慣。尹凡現在是越來越覺得身陷一種事務的怪圈,幾乎沒有脫身的可能。
他實在不想這樣當市長,在潛意識里,甚至覺得市長不應該這樣當,可是,不這樣當該怎樣當?他心里卻沒有個明確的圖景。每次接到下屬單位的關于召開某項會議的報告,人家報告里事先就寫了:參加會議的人員名單和領導講話內容,是參照上級部門的規(guī)格來做的,省里召開的會議就是省長親自出席并講話的,言下之意,市里難道不應該和省里保持一致嗎?市里難道對這個部門的這項工作就要輕視一點嗎?于是乎尹凡就不能不去參加這些會議。類似這些會議、剪彩和儀式占去了尹凡相當多的時間。
還有就是陪客。經濟越活躍、越發(fā)展,來來往往的客人也就越多,上級下來指導、檢查、考核也越多。官場的規(guī)矩,送往迎來都講究對等,同樣級別,你不能厚此薄彼,否則就會被認作"狗眼睛"。尹凡在河陽是一市之長,除了高前沒人能在職位上與他相抗,但是,一個州府級干部對于中央和省里就算不得什么了。光省直這一塊,正廳級干部就好幾百,每天來一個,你這個市長就沒有一天能閑下來。有時,一天會遇到好幾個廳局長來這里考察考核,尹凡便得同時出席幾桌酒宴,走馬燈似的輪流轉。不僅廳局長,一些重要部門的處長來了,市長甚至市委書記也得出面,比如省紀檢委的、省委組織部干部口的、省發(fā)改委管項目的、省財政廳管撥款的等等,這些處長別看級別低一些,但手中的能量和影響力比一些廳局長還大,那是得罪不起。當然,有時朋友來了,不管級別高低也得陪著,那是面子,是友情,如果還講級別對等就說不過去了。當然,也有實在抽不出空而不能奉陪的,市里兩辦一般也會安排恰當的官員去代替。上面來人里,有理解的好說,也有不理解的便罵娘。曾經有一次,一位在省委當過副秘書長,現在在人大任職的官員去了河陽,沒見到尹凡,聽說尹凡并沒出差,而是正陪國務院林業(yè)部的司長去看原始森林,心里很不痛快,酒桌上當著齊歡的面就罵起來:他媽的什么東西!當初他調省委辦公廳還是老子手里辦的調令呢,這才當幾天市長就成白眼狼了。尹凡回來后聽說這件事,去省里開會時忍著氣上門道歉,那個人心里面得意了,面子上卻還要端一端架子,用教導的口氣說,小尹呀,你們的進步,哪個離得開我們老同志?我們當年可都是甘當人梯的呀,前人栽樹,后人乘涼,怪不得老話一直這么說呢。尹凡口里唯唯,心里卻格外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