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這是我下車前他問我的問題。
“薛流蘇。”作為物物交換,我回答了我的名字。
7
推銷完餅干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媽媽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家休息,我也沒什么精力回宿舍,清平街離家近,走著走著就到家了。
遠遠的就看到奶奶搬著把椅子坐在門口,頂著一片青瓦的房梁,在暗黑的黃燈下剪紙。
一年前市區(qū)的房子被收回之后,我和媽媽奶奶三個人就搬來三坊九巷的祖屋里居住,這是明清遺留下來的老房子,舊古悠久,很久沒有修葺,夜里刮風,門被吹得啪啪作響,外面野貓撕抓房門的聲音都有空曠的回音。
奶奶看到我,蒼老的眼睛瞇成一條線,顫巍巍的說:“蘇蘇回來了。”我跑過去,蹲在她跟前,看她剪出一只漂亮的喜鵲。
媽媽在大廳里揉面,我走過去說:“媽媽,我?guī)湍惆??!?/p>
“不用,你在旁邊休息。”說完她又低下頭,繼續(xù)手里的動作。
我從包里拿出一千塊:“媽,錢你收著?!?/p>
“自己留著花吧,想買什么就買點。”
“我什么都有?!蔽野彦X塞到媽媽的兜里,她低著頭言語有些哽咽,“這一年多,你瘦了那么多,媽媽看著心疼?!?/p>
“沒事的,我很好?!蔽覔Я藫寢尩募绨?。
我往爐子里添了點碳,讓這個屋子稍微顯得不是那么寒冷。端了點熱水,搬了把椅子靜靜的坐下泡腳,奶奶還在門口,邊剪紙邊看遠方。
“奶奶是在等爸爸嗎?”我問。
媽媽點頭:“想起來就等,邊等邊剪紙,哎。”媽媽重重的嘆息聲帶著濃濃的感傷。
我把頭抬起來,看到空了一截的瓦片露出一道星光,我不知道我該怎樣告訴奶奶,她等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爸爸在一年前的車禍中喪生,我到醫(yī)院的時候,他只是緊緊抓住我的手,想要和我說什么,可是他一個字也沒留下,就閉上了眼睛。
奶奶受了刺激,老年癡呆更加嚴重,誰都不認識。
而我的媽媽,那個和我有著一樣細長眉眼的柔弱女人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堅強,她認真的幫爸爸把鞋襪穿戴整齊,還給他畫了一個簡潔的死人妝。最后,溫柔的撫摸我的頭發(fā)對我說:“流蘇,從今以后,我們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富裕的家庭了,以后都要靠你了,外婆有病,媽媽眼睛不好,你只能堅強勇敢的生活下去。”
那天開始,我突然感受到生活的重擔像一座山,壓得我無法喘氣,我把頭發(fā)剪成了齊耳短發(fā),把眼淚擦干,我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眼睛細長,五官小巧的,眉目間透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成熟,我對著鏡子照了一個晚上,我要記得我自己的樣子,記得自己悲慟的樣子。
因為從今天以后,我再也不會有這樣的表情來面對未來。死亡沒有把我打倒,背叛沒有把我打倒,傷害沒有把我打倒,那么生活也永遠不會把我打倒。
8
媽媽給我包了餃子,我把前幾次上課的筆記拿出來看。
奶奶走回大廳里,突然對著媽媽說:“蘇蘇這么大了,有沒有男朋友了???”
我和媽媽都為奶奶思維的跳脫感到驚奇。奶奶每次都是該糊涂時不糊涂,不該糊涂時瞎糊涂。
“蘇蘇還小呢?!眿寢尳忉?。
“小什么???蘇蘇都二十二了,我以前十八就生了她爸爸了。”奶奶自從得了老年癡呆之后就容易記憶錯亂,但是偶爾異常清醒。比如現在。
“等蘇蘇畢業(yè)吧。這事兒怎么能急?!?/p>
“我記得以前她爺爺在的時候給她定過一門親,那家人姓什么來著,趙?錢?孫?李?不對不對,到底姓什么?”奶奶開始背百家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