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科沒有和他爸說話就走了,他爸是警察。
后來我才知道,林科給他爸通風報信的時候,他爸正在床上與那個豐滿的小女人鏖戰(zhàn)著,他爸當時光著屁股站在地上,正在做一個老漢推車的高難度動作。
這個動作徹底征服了他的胯下之物,同時,也徹底摧毀了父子間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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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科和林科他爸成了一對敵手,幾年后,林科為此闖下一場大禍。那場大禍的矛頭還是林科他爸,結(jié)果卻是觸怒了當?shù)氐囊恢Р筷牎吘箤Σ蛔×挚扑麐尩闹皇橇挚扑?,與高射炮和步槍子彈是沒有關(guān)系的。
我一直對林科懷有歉意,如果我不找林科幫忙的話,他也不會興沖沖跑去找他爸,如果他不去找他爸,就不會看到那招老漢推車。所以說,時至今日,我坐在這里人模狗樣地敲擊鍵盤寫林科的時候,我是希望能夠得到林科的寬恕與原諒的,雖然他從未埋怨過我,甚至以有我這樣的哥們而驕傲。我和林科一直就這么廝混著,人不作不死,經(jīng)得起折騰那才是爺們。
不管怎么說,林科他爸還是做了一件好事,他運籌帷幄,揮斥方遒,指揮著他的“偏斗三輪方陣”徹底瓦解了“飛鷹幫”?!帮w鷹幫”在局子里有很多案底,偷雞摸狗拔蒜苗,后來居然偷到了臨沂衛(wèi)校,把醫(yī)學標本也盜了出來,這事兒就鬧大了。從這個意義上說,林科他爸只是在完成打擊黑社會的任務(wù),職責所在,我們也就沒有必要感恩戴德了。
80年代,警察是一個很拉風的職業(yè)。我爸當年從莒南農(nóng)村走出來,穿著一身軍裝去了趟北京,擺一個“稍息”的pose在天安門前留下一張黑白照,然后在河北保定印刷廠待了幾年。因為脾氣很臭,在一次群眾打架中用飯盒準確擊中了一位工友的腦殼,我爸為此挨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餓(飯盒壞掉了)?;嘏R沂的時候,上級考慮到我爸的“飯盒神功”,給他指了兩條路,要么當警察,要么到國營商店站柜臺。
我爸一開始選擇了警察,上級給他配了一把手槍,還能駕駛偏斗三輪。這可把我爸樂壞了。閑著沒事的時候,他就穿著白襯衣和藍色咔嘰布的褲子,并把兩個袖子卷起來,戴一副黑色太陽鏡,墨鏡上故意留著商標,就開著偏斗三輪上街巡邏了。至于后來如何丟棄了警察的職業(yè),我媽的那個版本比較可信,說是有一次我爸遇到一個老公安,那個老公安是個熱心腸,和我爸聊天,談到槍,那老家伙說,為什么來當公安的都給發(fā)槍,知道嗎?我爸就搖搖頭。老家伙說,發(fā)給你們武器,是因為現(xiàn)在階級斗爭太緊張,保不準哪個旮旯胡同里就貓著個臺灣敵特,一不留神就往你后腦勺上放黑槍!
老公安的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把我爸咔嚓一下就嚇傻了。他當初拼命從農(nóng)村出來,是為了過安生日子,而不是為了整天提心吊膽和敵特捉迷藏、吃槍子。我爸于是當機立斷,交出槍,脫下警服,高高興興到百貨大樓當了一名售貨員。這一下,他的安全系數(shù)增加了很多,畢竟整天和人民群眾打成一片,更何況是為人民服務(wù)。他一走,林科他爸就頂了空缺,成了一名警察,被分配到百貨大樓前的十字路口一個刷著紅白油漆的崗亭指揮交通。
80年代的交警沒有地位,指揮不了汽車(也實在沒有汽車指揮),很多人甚至不清楚十字路口當中那個刷紅白油漆的崗亭是用來干什么的。后來他們恍然大悟,覺得這個崗亭和郵局差不多,于是紛紛過來寄信。林科他爸在崗亭里打瞌睡的時候,經(jīng)常被從窗口扔進來的信件砸醒,等追出來時,投信的人早已不見了。有時候群眾要郵寄包裹,也往這邊扔,比如一捆煎餅,結(jié)結(jié)實實扎成一個包,堅硬如鐵,哐嘰一聲從窗口扔進來,能把林科他爸砸個半死。解釋沒有用,既然沒有汽車可以指揮,林科他爸索性當起了郵遞員,一來二去,竟然成了一段美談。林科他爸因此得到提拔,終于不再站馬路,到市局當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