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對我不錯?!彼燮は肓讼?,“不過,好像我跟她就見過兩回?!?/p>
“很好。兩回我都在。你男人知道死的是誰嗎?”
“我男人?誰?你說話真逗。講那么多干嗎呢?”
“你這次還打算結婚嗎?”
“我懷疑他在慕尼黑有老婆和孩子。”她嘟著嘴說,“雖然他從不告訴我?!?/p>
“你怎么知道他有孩子?你看見他的妊娠紋了?”陳潔開心大笑,喘著氣說:“直覺,我直覺很準的?!?/p>
“我以后辦案要是帶上你,一年能升三級?!?/p>
“好啊,這樣你就能拍三級片了?!?/p>
“我已經(jīng)被開除了?!?/p>
“哈哈,”她又開心了,仿佛從我的痛楚里收獲了樂趣。她突然停住笑,問我:“我們是不是第一次單獨聊天?”
“是吧,不過我知道那件事后,很想找你談談,想知道你怎么想的?!?/p>
“能談什么?最多說,你老婆和我老公上床了,我們怎么辦?要不要報復他倆?”她翻翻煙盒,里面是空的,一伸手把我叼著的半支煙拽過去抽,“你怎么濕煙屁股?”
“哪兒有?我只是咬幾個牙印兒而已?!瘪R克正迎面過來,我沖他打個響指,這算人類的共通語言吧。我接著對陳潔說:“今天說哪兒算
哪兒,我承認我當時是這么想的,想過和你上床的可能。這和你是什么樣的女人,漂亮與否,無關。我以為只有這么干了,才能心理平衡,才不至于殺了他們倆?!?/p>
“現(xiàn)在也沒殺?!?/p>
“我會的,早晚的事。”她掐滅煙,瞇著眼望了我一陣兒,沒明白我是不是說真的,于是繼續(xù)之前的話題,說:“你確定我會答應你嗎?”
“答應什么?”她左手拇指食指攥一個圈,右手食指在圈里抽插。我倒吸口氣,問:“這是什么?”
馬克都看明白了,嘟嚕嘟嚕說一大串,我也不懂,就連說OK。陳潔不給翻譯,故意看熱鬧。折騰了一會兒,仿佛他們膩了,干脆換個玩法,陳潔坐在馬克大腿上摟著他親。以前看一片子,一女的講河南話對男的說,親不夠咱就摟著親。就是這么回事,我看見她羊毛衫下的乳房擠壓在他的肩膀上,居然因此產(chǎn)生了嫉妒之意,不該如此。我站起身告訴她,我得走了。
“接下來怎么辦?”她問。
“什么怎么辦?我留我那份咖啡錢?”她還是大笑。
“我告訴你怎么辦,我媽沒了,等過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祭日,我就不用顧忌什么了。”
6
頭二十天并不好過,一個人在房子里冷冷清清,我都想過把房子賣了。有幾夜我出現(xiàn)了幻覺,聽見開門聲,以為他們回來了,披著衣服走到門口,連個鬼影都沒有。我也不愿意再回臥室,索性窩在沙發(fā)上睡到天亮。
在新年前一個姓王的女律師聯(lián)系了我,她告訴我,我哥哥歐陽桐沒有過問遺產(chǎn)的事情,從法律上講,也許本身就沒他什么事,順理成章都是我的。各種保險合起來差不多有一百萬,好像長白山景區(qū)也賠償了一些。再就是我媽和王總的一些股票。王律師幫我整理了一下,他媽的有三百萬!一時間有四家理財公司找我投資,我拒絕了三家,有一家難以推辭,我付了十萬定金,承包郊區(qū)的魚塘。其實就這么放
在銀行,我也沒機會花掉。那只是個數(shù)字,除了這些,我一無所有,是的,還有仇恨。
一月二日我請張隊吃飯。他說查了,目標人歐陽桐在車站附近有一個雪茄會所,二樓是一個茶館,其實沒什么生意,主要是靠一樓的名酒、雪茄和普洱茶。這些基本不公開銷售,全都是老會員來訪。
“價錢很高,”他說,“當然對你現(xiàn)在來說,也算不上貴了?!蔽易屗又轮v。他搖搖頭,說沒什么可講的了,會所的賬目公開且明細。我們都知道,這種事情,如果被調查人的經(jīng)濟沒有問題的話,那么他應該就是干干凈凈的,可以叫你的人撤了。
“還有一點你沒告訴我,”他說,“你們是雙胞胎?!?/p>
“你見過他了?”
“沒有,下面人拍的照片。他染的紅頭發(fā),我看半天才反應過來?!?/p>
“一旦你見到他,你會發(fā)現(xiàn),我和他完全不一樣?!?/p>
“他每個月有十五天在云南進茶,剩下半個月在哈爾濱。至少在東北這邊,他沒問題?!?/p>
“你能不能給我查查,2002年到2007年,他都在哪兒,在干什么?”
“這個就得立案查了,再說那時候他才多大?。俊?/p>
“十八歲,那是他消失的五年。他不是一個人走的,我老婆和他一起消失了?!?/p>
他嘴張一半合不攏,問道:“你倆誰先認識丹丹的?”
“我,我三歲就認識她了。這么說吧,我和我老婆鬧離婚,為什么我媽和王總能反對成這樣?為什么倆老人還要陪她到長白山散心,結果把命搭上了?和別人家比,這不奇怪嗎?”
“等等,有點兒亂。”他豎食指打斷我“,我能感覺到你要說她是誰了?!?/p>
“對,她全名叫王丹,王總的獨生女兒?!?/p>
7
一個人的時候常會翻相冊,那里面除了我,所有的人都死了。有一張照片我趴在地上,丹丹倒騎在我的腰間對著鏡頭哭。那年我五歲,丹丹三歲半,我當小狗給她騎,也樂于如此,后來我們還養(yǎng)了一只叫大力的金毛。也許從那時起,我就理所當然地認定背上的這個女孩注定是我妻子,也許她也這么想呢!
我媽沒跟我講過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可是從一開始就明確地讓我知道眼前的這個妹妹和我沒有半點兒血緣關系。我想起一笑話,一個女人跑去跟丈夫嚷,親愛的,不好啦,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在打我們的孩子!我媽和王總沒有他們的孩子,他們希望他的孩子和她的孩子能在一起,有一個共同的孩子。我媽媽總笑瞇瞇地稱丹丹為“我們家的童養(yǎng)媳”,為此好顯得她比王總高一個級別,她是婆家人。王總也不反對當娘家人。丹丹和我呢?我們都覺得這是成人后和爸媽一起的最美好的生活方式。
歐陽桐于2001年的夏天來到我們家,那一年太陽似乎偏離軌跡,越過了北回歸線,傍晚總是格外悠長。王總那年把電視搬到閣樓上,他喜歡這種感覺,晚飯以后開著電視,全家人捧著西瓜目送夕陽離去。歐陽桐的敲門聲就在這時傳來,聲音有些神經(jīng)質,不是捶門,不是踢門,他是拿著一把鑰匙在鐵門上面劃。他以后依然如此,去哪里都是掏出鑰匙劃著人家的大門。不在意的話,只是噪音而已,若是注意到這種聲音,我常常會呼吸急促,心律不齊。
大力先聽到門聲,四歲大的金毛狗,噌噌跑下樓。王總沖下去,要我們坐著別動。我媽帶著我悄悄跟下來看看,王總示意我們站在那兒。他從來就沒有過安全感,他常?;孟?,說不上哪一天,會有幾個持槍的越獄犯將我們殘殺在家里。
開門的一刻我沒看見什么,王總的身體遮住了來客。但我媽卻差點兒從樓上摔下去。我上兩級臺階,視線從王總的肩膀越過去,仿佛在一個不算清晰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也許他比我黑一點兒,瘦一點兒,不過五官真的是一模一樣。他拿起手里的紙條核對了一下,問王總:“是601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