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幽默的藝術(shù)

我自己樂呵呵地溜達出美羅大廈，忽然想起晚上還要去送唐旋，帶份什么禮物好呢？鮮花？坐火車不方便帶呀；書？那不是輸?shù)囊馑紗?；香水？又顯得太曖昧。邊想邊在徐家匯瞎逛，直到我聽到一對母女的爭執(zhí)。

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固執(zhí)地指著一個花瓶：“媽媽，我要！”

年輕時髦的媽媽拉下小女孩的手：“瓶子上有氣泡，不好看，媽媽給你買別的，好不好？”

女孩仍固執(zhí)地望著花瓶：“我要嘛！泡泡亮亮的，好漂亮！”母親使勁地把小女孩拽開：“真不聽話，這種次品怎么能放在家里呢？”小姑娘哭哭啼啼地被母親帶走了……

于是，這個花瓶被我用20塊錢的成本帶到了唐旋的面前。

唐旋在吃飯，我忙著包裝那20塊錢的價格：“這個花瓶好像舞會中羞澀的少女，纖細的腰肢下，金色的紗裙晶瑩地落滿一地。瓶上的那個小氣泡在燈光下可愛地閃耀著，像只明亮的眼睛，但一點也不妨礙花瓶光芒的閃耀。它仍然是一只美麗的花瓶，甚至是獨特的，由于那滴淚，才有了這種殘缺美。哥想提醒你，不要追求完美，去北京差不多就成，別整得自己太累。”

我都被自己美麗的語句感動了。

“一個花瓶還被你整得這么有詩意？”唐旋笑著說，“你真是個詩人！”

“不帶這么侮辱人的，哥是觸景生情！”

“要不要來瓶紅酒？”唐旋看著我說，“沒見你喝過酒呢，我都要走了，讓我看看你的本色唄?！?/p>

“我臉一會兒準比酒還紅，得，今天哥是舍命陪妹子，來瓶1784年的滴金莊葡萄酒。”我大聲說，“哦，這個店可能沒有，要不來瓶今年的張裕吧。”

唐旋只是睜大眼睛看著我，仿佛欣賞一場話劇一般。

“要不我給你要瓶雪碧兌一下？”我看到唐旋不作聲了，“唉，怎么忽然不笑了，那我給你講個笑話吧?！?/p>

“你知道冷跑得快還是熱跑得快嗎？”我問。唐旋撅著嘴，我生怕她哭出來。

“當然是熱跑得快呀，因為我們可以Catch a cold！”我笑著說，我承認過度的熱情是害怕過后的孤獨。

“無聊?！碧菩ＵＱ壅f，“我去北京，你會過來看我的吧？”

“Sure！Of course!”我倒上兩杯紅酒，遞給唐旋一杯，“算命的先生講，我這條命叫一將功成萬骨枯，不過我不同意，我認為我們出來混的，是生是死由自己決定，你跟我在一起的時間短，身家還清白，路怎么走，你自己決定。好了，祝你在北京一帆風(fēng)順，干杯，Madam?！?/p>

唐旋開始笑起來：“哥，你雖然很聰明，但講起笑話來卻差得遠，從傳播心理學(xué)來說，你首先不能說‘我給你講個笑話’，否則聽眾就產(chǎn)生了心理防御。然后把精心設(shè)計的情節(jié)隨徐徐而進、不動聲色的舛誤而小心展開?！?/p>

“哦，講個笑話還這么多學(xué)問？”

“諸如一個微笑、一聳肩、欣然贊許、做作的哼哼、意味深長的停頓、譏諷的變調(diào)、喘不過氣的激動、突然回憶起來的驚愕、接近尾聲的快節(jié)奏等，這些都能暗示和控制聽眾的反應(yīng)?！碧菩肋~地喝了一杯酒。

“那你給我講個笑話吧，我鑒賞一下電影學(xué)院導(dǎo)演的水平。”

唐旋眨眨眼睛，接著說下去：“有一個電視臺做節(jié)目，邀請了一個4歲的小孩做嘉賓，主持人問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孩清脆地說我叫劉小雨，主持人繼續(xù)問你為什么叫小雨呢？小孩說因為生我那天媽媽說在下雪，主持人好奇地問那為什么不叫小雪呢？小孩回答說你們家老爺們叫小雪呀？”

“哈哈哈哈，好玩，那這個從專業(yè)的角度來說有什么技巧？”我好奇地問。

“首先你要用活潑的語氣，表現(xiàn)出對故事的興趣，而且講起來要干脆利落，最后要備好高潮時所用的措辭和節(jié)奏，要生氣勃勃，富有感染力和自信。”她笑著說，“你明白了嗎，小雪？”

“我琢磨琢磨，哎呀，你這一說，我都舍不得你走了。”我盯著唐旋。

“呵呵，時間到了，本Madam要趕車了?！碧菩隽藗€搞怪的表情，“我給你留個念想。”

唐旋從錢包里翻出一張照片：“這是上次你在思南路給我拍的照片，我洗了一張，送給你了?！?/p>

我手里拿著照片，在站臺上看唐旋離開。離開前唐旋一直哼著一首米脂的民歌，纏綿、豪放的信天游：你是我的哥哥，你就揮一揮手；你不是我的哥哥，你就走你的路！……

9  饅頭不是吃的

我是個矛盾的人，既感性又理性，既熱情又保守，自己實在無法搞懂自己。

經(jīng)過深夜的衡山路，兩邊的法國梧桐拉長了我的影子，唐旋曾經(jīng)喜歡給我講每個酒吧的故事。衡山路地鐵站對面有個BABOSTREET，起初是法國人開的，后來轉(zhuǎn)讓給了一個意大利人，意大利人習(xí)慣每天晚上自己打臺球；REALLOVE的座位必須要預(yù)訂，否則只能坐在隔壁的房間里，那里舞跳得最好的是Linda……

想至此，嘴角竟擠出一絲微笑，這絲微笑瞬間就在我臉上凝固了，因為下輪面試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到來。

幸福來得比想象得要快，唐旋走后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Aimee的電話，苦于被生活折磨得太久，于是我用了很少的錢就把自己賣掉了。入職的第一天，仍然是Aimee接待我。

“歡迎你加入美高這個大家庭?！盇imee微笑著。說實話，她還不如不笑。

進入員工工作區(qū)前，我看到墻上全是照片?！斑@是我們每年集體活動的照片，你看這是圣誕節(jié)的照片。”Aimee用手指了指一張照片說，“這就是我們HR部門的節(jié)目?！?/p>

一群打扮怪異的人拿著斧頭，正在跳著斧頭幫的舞蹈，“群魔亂舞”，這四個字硬生生被我吞了下去。

刷卡，Aimee順手將卡片遞給我，它代表了我在美高的身份。成排的格子，藍色隔板，每個格子間的拐角處都寫著主人的名字和部門，每個隔斷都被布置得別具特色，有養(yǎng)綠色植物的，有擺機器貓的，竟然還有放奧特曼的。

“這是你的位子?！盇imee指了指“奧特曼”的旁邊。

這里大多是4人共用一個隔斷，格子間外側(cè)貼有桌子編號和各人的中英文名字。由于公司的文化，都沒有貼頭銜，從上到下直呼名字就可以了，每張桌子上擺著兩臺顯示器，并外加一臺IBM筆記本電腦。

“兩臺顯示器連接的是一臺主機，有關(guān)的內(nèi)容可以在兩個顯示屏間直接拖動，這樣操作時就不用切換屏幕，節(jié)約工作時間。”Aimee介紹說。

我把包放在桌子上，微笑著向隔壁的“植物”、“機器貓”和“奧特曼”打招呼：“Hi，叫我Richard好了，請多多關(guān)照。”

“植物”站起來，一個卷發(fā)女生：“我叫Cathy，你好！”

“機器貓”是個大肚男生：“I’m Ben, nice to meet you!”

“奧特曼”是個高個男生：“I’m Claude，welcome boarding！”

我再次感嘆，寵物跟人真的很一致，我正合計著自己養(yǎng)什么，Aimee開口了：“你有1000塊錢的隔斷裝修費，你可以自己去財務(wù)部領(lǐng)取，接下來我?guī)闳フJ識一下你的饅頭?！?/p>

“饅頭？難道還專門為北方人準備了面食？”我問。

“Mentor（饅頭），就是導(dǎo)師的意思?！盇imee笑著說，“為了讓新員工盡快融入團隊，我們公司有個導(dǎo)師制，就是讓有經(jīng)驗的前輩成為你的教練。在技術(shù)、生活、職業(yè)發(fā)展等各方面有疑惑時，都可以向他請教。在美高，每個實習(xí)生都有自己的饅頭。”

沒想到我的饅頭竟然是Rick！“有問題就找我，年輕人！”高大的Rick大聲說著，“下班后我請你吃飯，6點我先預(yù)約了哈?！?/p>

Aimee向我介紹道，Rick是項目部政府財務(wù)軟件研發(fā)團隊的項目經(jīng)理，也是我的上司，本來上司是不可以做饅頭的，但是因為他對我印象深刻，執(zhí)意做了我的饅頭。

“有任何問題，你可以找Rick和我，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這周你以熟悉公司文化為主，直接向Rick匯報。記得明天早上9點是新員工入職培訓(xùn)，在21樓3號會議室，你要準時參加?！盇imee沖我職業(yè)地微笑著，轉(zhuǎn)身離開。我心里想，這么快我就成了公司的一道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