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離開得太久,這座我土生土長的城市已經不再是我記憶中灰頭土臉的模樣,它是嶄新的。坐在公交車上,我睜大眼睛望著城市寬闊的公路,林立的高樓,以及時髦的男女,恍如隔世。
我在想,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我爸會以什么眼光去打量呢?
他準會說:莫愁,城市是現代工業(yè)社會的縮寫,我們該慶幸我們生活在這個世上為數不多的桃源里。
想到我爸永遠安睡在那片綠意盎然的桃源深處,我感到稍許欣慰。
中間轉了好幾次公交車,城市公交網絡太過交錯,我有些暈頭轉向,中間還坐錯了一次車。
等到我到達名片上的公司地址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我還沒吃飯,早上只是胡亂啃了個饅頭,不過現在這時候,倒不覺得餓,只是頭痛欲裂。
只要一想到即將見到的男人,我就覺得頭更疼了。
我尤其不喜歡他的眼睛,深邃卻凌厲,不茍言笑,常常緊抿唇看著你,卻不多說話,冷冷的氣質硬是毀了他那張英俊的臉。
這個男人是英俊而不可親近的,就像我遇到的另一個男人一樣。
我皺著眉仔細一比較,發(fā)現兩人的氣質竟異常相似,似乎從小就是在冰窟里長大成人的。
都愛用沒有溫度的眸子看著我,讓人渾身不舒服。
抬頭仰望面前高聳的玻璃大樓,進出大門的無一不是精心裝扮,而我背著行囊風塵仆仆的樣子,有些突兀。
此時此刻處于窮山惡水的我,內心泛起怯意。
但來都來了,我沒有忘記這次回來的使命,為了我爸,再難再不堪的事我都要忍受,我的身后已經沒有退路。
深呼吸了幾次,寒冬的冰冷空氣讓我渾身一震,混沌的大腦終于有一絲清明,我走到路邊的電話亭,塞進一個硬幣,一個鍵一個鍵地重重摁著號碼。
聽著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我的手心不自覺沁出汗,心跳也漸漸加快。
其實只是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三天的路人,而將那三天放到人生的漫漫長路上,微小到不值得回憶。
他確實欠我的,但我不確定他愿不愿意還。
我想,如果重新選擇,即便知道他不會回報我什么,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背起受傷昏迷的他,走在崎嶇泥濘的山路上死也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