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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謝援手瓦屋拜奇人(2)

江湖奇?zhèn)b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這時,方紹德正在自炊早飯,獨坐灶前扇火。見三人立在外面,回過頭來。藍辛石才當(dāng)先鉆進缸里去,柳遲跟著二人進缸。見缸里雖陳設(shè)了這許多家具,容四個人并不擁擠。周季容上前簡單陳說了在路上耽擱的原因。方紹德點頭揮手,教藍、周二人立在一旁。柳遲就這當(dāng)兒,向方紹德叩頭說道:"蒙老丈解救之恩,特地前來即謝。晚輩生性好道,只苦沒有心得,還得拜求老丈指教。"方紹德連忙抬身笑道:"用不著這們客氣。你要知道,我并不是為救你的性命,將你弄到這里來,是為要借你一張口,460替我?guī)Ь湓捊o你師傅呂宣良。你不久就有與你師傅會面的時候,你只對他說道:我在新寧遇著金眼鷺鷥方紹德,他教我對師傅說,我們這種能耐,傳徒弟不是一件當(dāng)耍的事。徒弟犯了戒律,是不應(yīng)該裝聾作啞,曲徇私情的。若戒律可以犯得,我們卻要這東西干甚么呢?犯殺戒、犯淫戒的,應(yīng)得教徒弟本人自己值價。萬一遇了形同反叛的徒弟,便說不得,只好做師傅的親自動手懲戒了。你有三個徒弟,我也有三個徒弟,請你瞧瞧我犯戒的徒弟,是怎生結(jié)果?再回頭瞧瞧你自己在河南的徒弟,看憑良心應(yīng)當(dāng)怎生處置?"方紹德說到此處,略停了一停。問柳遲道:"你聽明白了么?你照我這些話,向你師傅說一遍便得哪。你不可害怕說不出。你要知道,縱容徒弟犯戒,師傅的罪孽,比犯戒徒弟加重十倍。你敬愛你師傅,就是萬不能不說。"柳遲只得諾諾連聲的應(yīng)是。在山中答應(yīng)周季容,替他大師兄求情的話,哪里還敢說出口來呢?只聽得方紹德繼續(xù)說道:"你來這里一趟,很不容易。我知道你現(xiàn)在所住的劉家,有五鬼為殃。你此時尚沒有力量,能驅(qū)滅五鬼。我可派二徒弟藍辛石送你回去,順便驅(qū)除五鬼。"柳遲連忙拜謝道:"晚輩初到新寧時,正覺得舍親家中的陰氣過重,卻苦沒道法看出所以然來。承你老人家關(guān)懷,不但晚輩感激,便是舍親一家也應(yīng)感激。不過敝姨父是個讀書人,對于神鬼的事,恐怕認(rèn)為荒誕。"方紹德不俟柳遲說下去,即搖手笑道:"你離他家,已有三日三夜了。在這三日以前,你姨父自是不相信有神鬼的,此時已不然了。你回去時自會知道,不用我多說。"柳遲便不再說。拜辭了方紹德,與周季容握手作別了,才和藍辛石一同退出瓦缸,取道向劉家來。

藍辛石在路上對柳遲道:"我且在你親戚家門外等著,你先進去,到用得著我的時候,只須向空喚三聲藍法師,我自能隨聲面至。"柳遲答應(yīng)理會得,然心里仍不免有些懷疑。暗想:這三日中,難道劉家有甚么變故嗎?若沒有顯明的變故,使我姨父相信確有五鬼為殃,我卻怎生好平白無故的說,有法師同來驅(qū)鬼呢?"為此躊躇著,不覺已走近了劉家。藍辛石找一棵很大的棗樹下立住了腳,說道:"我就在這樹上,聽候你的呼喚。你去罷。"柳遲看這樹離劉家還有半里多路。不由得現(xiàn)出懷疑的神氣,說道:"舍親家的房屋很大,離此又太遠(yuǎn)了些,恐怕聽不著我呼喚的聲音,反為不便。

不如索性過了那一座橋,在那邊樹下等候。"藍辛石笑道:"這有多遠(yuǎn),十里之內(nèi),我聽蒼蠅的哼聲,與雷鳴相似。"柳遲這才知道藍辛石是修天耳通的,便獨自回到劉家。剛跨進門,就隱隱聽得里面有哭泣的聲音。走進里面,只見自己的母親和姨母,兩人對坐著相向而哭。柳遲還不曾動問緣由,他母親已看見他了,連忙起身一把將柳遲摟住,哭道:"我的心肝兒子,你還有命回來么?可憐我和你姨母,已整整哭泣一晝夜了。"柳遲道:"孩兒該死,錯走到苗峒里去了,失足掉下陷野獸的深坑,幾乎送了性命。今早才遇救得脫,所以回得遲了。只是孩兒在家中的時候,也時常出門多少時日不回,你老人家是見慣了的。怎么這回才三日,你老人家和姨母就哭泣了一晝夜呢?"他母親拭干了眼淚,說道:"你哪里知道這幾日家里的情形啊,昨日逼得沒有法子,已打發(fā)人追趕你姨父去了。你姨父有要緊事去長沙,若不是因家里鬧的太不成話,何至打發(fā)人去追趕他回來呢?大前日自你出門之后,你表妹就說覺得頭昏目眩,心里沖悸得難過。我和你姨母也不在意,以為是受了些涼,睡睡就好了。誰知才到黃昏時候,你表妹本來是睡著的,忽然坐了起來,翻起一雙白眼,望著我大聲喝道:'你不要糊涂!跑到這里來想替你兒子定媳婦。你知道你打算定的媳婦,是我甚么人呢?'"我當(dāng)時一聽你表妹說出這些話來,很覺得詫異。但是說話的聲音變了,是一個男子的口音,并不是本地方人,就知道是有鬼物憑附在你表妹身上。只得對你表妹說道:'我并沒有這種心思,我到這里來,完全是因至戚,平日本有來往,不為想定媳婦而來。'我這們一說,你表妹只是搖頭說道:'這話瞞不了我,我與劉小姐前生是夫妻,緣還沒有盡。他因一點兒小事,就尋短見死了。我應(yīng)趁這時候,來了未盡之緣。你不要妄想。'說到這里,忽然現(xiàn)出慌張的樣子,向房門外面望了望,雙手抱頭。說道:'不好了,對頭來了,只好暫時躲避躲避。'說罷,即寂然無聲了。

"我和你姨母都以為房外有甚么人來了,同時回頭向房門口看,并不見有人進來。你表妹又改變了一個口音,說道:'我只來遲了一步,就險些兒被別人把我的老婆占去了。'說了這兩句,又和起初一般的翻起兩眼,望著我笑道:'你看好笑不好笑,這劉小姐果然不是你兒子的媳婦,難道又是他那東西的媳婦?幸虧我還來的湊巧,若再462遲一時半刻,不是糟透了嗎?'邊說邊做出得意的樣子來。你姨母看了這情形,只急得掩面哭泣。你表妹居然涎皮涎臉的,呼著丈母,笑道:'見了女婿的面,應(yīng)該歡喜,應(yīng)該笑一個不閉口,才是做丈母的本色。所以有一句老俗話:丈母見了郎①,屁股不沾床。幾見過你這個丈母的,反望著我愁眉淚眼。我做你的女婿,哪里就辱沒了你嗎?老實講,比你那柳家的孩子強多了。'你姨母聽了,更氣得哭起來。我只得在旁問道:'你究竟是甚么人?與劉小姐有甚么冤仇?幽明異路,劉小姐如何能做你的老婆?'你表妹搖頭晃腦的說道:'我的姓名,不能說給你聽。我與劉小姐沒有冤仇,他本來是許了給我做老婆的。你說幽明異路的話錯了,我又不是死了的人,怎得謂之幽明異路?只因這兩天的日子不好,不能成親。須略遲幾日,我便能在此地袒腹東床了。'說畢,又裝模做樣的鬧了一會。陡然做出吃了一驚的樣子,舉右手在額上搭涼棚,向墻壁上尋覓甚么似的。仔細(xì)看了幾跟,即時露出驚慌的神色,對我說道:'前面好像是你的兒子來了。我并不是怕他,只因不屑和他計較,暫時讓他一讓罷。'"這話說了,你表妹仰后便倒,躺在床上。我只道是你出外回來了。你姨母走到床前,抱著你表妹呼喚,和睡著了一樣,再也喚不醒。半晌不見你進房,打發(fā)丫頭到外面去問。丫頭還不曾回報,你表妹又翻身坐起來,一手把你姨母推開,說道:'你是甚么人?要你摟住我夫人叫喚些甚么?我就是柳遲柳大少爺。承姨母的好意,許將表妹配我做夫人,我特來成禮。剛才有兩只大膽的孽畜,居然敢來想霸占我的夫人。逃的快是他們的造化,見了面我真不饒他。'你姨母就問道:'你是柳遲柳大少爺嗎?'他答道'怎么不是!誰哄你么?'你姨母又問道:'你既是柳大少爺,知道這個老太太是誰么?'你姨母說時,伸手指了指我。他跟著睜眼望著我,說道:'怎么不認(rèn)識,這是柳老太太,就是柳遲的母親。'你姨母道:'是柳遲的母親,是你的甚么人?你不是說你就是柳遲嗎?'他才連哦了幾聲道:'不錯,不錯。我該打,連母親都忘記了。'隨即向我叫了兩聲媽媽道:'恕孩兒無狀。'"我指著罵道:'你放屁!你是甚么柳遲,我那有你這種不孝的孩兒。你要假冒我①湘俗呼女婿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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