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迪聲一高興,竟把石蓮帶到辦公室,置于桌前,有事沒事瞧上幾眼。
這是后話。當(dāng)時甫迪聲夫婦說著石蓮,蔡潤身已闊步下樓,出了常委樓。也沒走市委大門,仍穿側(cè)門走桃林山莊。來到山莊門外,正要去攔的士,忽聽有人喊了聲蔡處長。扭頭一瞧,郝龍泉的車仍停在原來地方。蔡潤身說:“你還沒走?”郝龍泉一邊打開車門,請他賞臉上車,一邊說道:“我已辦了趟事回來,打這里路過,剛好見你走出山莊,便將車靠了過來?!辈虧櫳聿幌嘈庞羞@么巧,卻也顧不得許多,側(cè)身鉆入車?yán)铩?/p>
領(lǐng)導(dǎo)喜歡石蓮,來回路上又有郝龍泉專車侍候,蔡潤身覺得今天運氣也夠好的了。人也許就是這樣,一順百順,隨便低頭瞟上一眼,地上都有閃閃發(fā)亮的金子等著你去揀。
郝龍泉這么會做人,蔡潤身沒什么可表示,下車前掏出紙筆,寫好電話號碼,遞給對方:“這是我的手機和宅電。研究室即將撤銷,辦公號碼就免寫了。有事用得著我,只管打我電話?!焙慢埲行┦軐櫲趔@。他不是沒跟官場上人打過交道,有時畢恭畢敬遞上自己名片,想換人家號碼,客氣點的說聲找到單位辦公室就能找到他,不客氣的硬邦邦甩給你一句,他的號碼從不對外。蔡潤身政府大機關(guān)的官員,卻沒一點官架子,你還沒遞名片,也沒開口要求,他就主動把號碼寫給了你,還是手機和家里電話。
如獲至寶般收好蔡潤身號碼,郝龍泉也拿出自己名片,雙手呈上,說:“蔡處長不嫌我車子檔次低,要用車就通知我,隨喊隨到,熱忱為您服務(wù)?!辈虧櫳碚f:“行啊,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
將蔡潤身請下車,又目送他走進(jìn)處級宿舍樓,郝龍泉上車去了桃林小學(xué)。在范校長陪同下,將三萬元現(xiàn)金送到出納手里,換得會計開具的發(fā)票,再把發(fā)票副聯(lián)交給余副校長,讓她瞧過州州戶口簿,留下名字,才算正式注了冊。
轉(zhuǎn)瞬到了開學(xué)之日。喬不群去學(xué)校看過榜,找到州州班次和上課教室,才按榜上要求,帶州州去報名。商貿(mào)學(xué)校也將開學(xué),史宇寒本來正在忙碌,也興匆匆趕了過來。為讓州州熟悉環(huán)境,先在校園四周轉(zhuǎn)了轉(zhuǎn)。州州東張西望著,興致盎然。史宇寒一旁不停地教育他,要如何如何聽老師話,如何如何跟同學(xué)相處,如何如何認(rèn)真學(xué)習(xí),也不管州州在不在聽。
轉(zhuǎn)夠了,才上到州州班上,報名交錢。手續(xù)很快辦妥,史宇寒讓州州跟老師說過再見,一邊一個拉著兒子和丈夫,往樓下邁去。喬不群囑咐州州,記住樓層和教室位置,學(xué)會主動喊老師。史宇寒卻掩飾不住心頭的喜悅,說:“州州終于進(jìn)了桃林小學(xué)。表哥真有本事,給范校長打聲招呼,事情就辦得妥妥貼貼的。”
喬不群再木納,也聽得出史宇寒話只說半句,另外半句咽了回去:你喬不群白在政府大院里待了,州州讀個桃林小學(xué),都拿不下來,還得叫表哥幫忙。喬不群知道自己沒有發(fā)言權(quán),不敢吭聲,只顧盯住腳尖。他生怕一開口,史宇寒就拿話撐住你嘴巴,讓你合不上嘴皮。史宇寒就這德性,溫柔時話如蠶絲,兇起來,口氣硬得像陽臺上撐衣服用的鐵棍。
下了樓,沒再在校園里逗留,三人踏著正對校門的林蔭道往外走去。經(jīng)過道旁的水泥報墻,只見好多家長都抬高腳跟,正仰頭觀看墻上紅榜。喬不群不怎么在意,昨天他就在墻上找過州州名字。史宇寒不同,剛才進(jìn)來時走的另一個方向,沒看過榜,好奇地往人堆里扎去。就聽家長們小聲議論著,誰誰誰真大方,出得真多,誰誰誰實在小氣,就出這么丁點。原來新生榜旁邊又另貼了幾張紅紙,叫做學(xué)生家長自愿捐款榜。那是按捐款數(shù)字多少,由上往下,一路列下來的。
擠進(jìn)人堆,史宇寒踮起腳尖,一眼就看到了列在首位的州州的名字,后面赫然寫著三萬元的數(shù)字。開始史宇寒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趕緊閉上眼睛,一邊使勁晃晃腦袋。睜開雙眼再瞧,紅紙黑字的,兒子名字和后面錢數(shù)寫得明明白白,一點沒錯。
原來兒子的指標(biāo)是三萬元大錢換來的。史宇寒心疼極了,這個價也太高了點。按當(dāng)時桃林消費水平,三萬元差不多可買套低標(biāo)準(zhǔn)小戶型房子了。忙掉頭叫喬不群,要他快過去。喬不群不知有啥稀奇,卻還是往前擠了擠。一看州州名字后面的數(shù)字,也傻了眼,心想誰扶貧也不先說一聲,把錢送到了學(xué)校,如果交我家長手上,還讓州州讀什么桃林小學(xué)?直接送國外留學(xué)得了。直到史宇寒捅他一拳:“這是怎么回事?”喬不群才清醒過來,說:“還用得著多問嗎?你以為這三萬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三萬元錢多少有些震撼力,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丶衣飞希蚱迋z沉默著,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他們沒想到為州州讀桃林小學(xué),郝龍泉肯出這個大價錢。究竟三萬元不是個小數(shù)字,按百元大鈔計,整整三百張,夠數(shù)一陣子的。要知道參加工作這么多年,兩人雖說都有工資,卻是月保月,年保年,存折上還?沒上過五位數(shù)。
夜里躺到床上,那三萬元還在夫妻倆腦袋里晃蕩著,揮之不去。喬不群有些后悔,早該去找耿日新和何德志,他們哪位寫個條子,打個電話,就可給你省下這筆大錢。史宇寒也在想,也是身邊這男人沒用,既無權(quán)又無錢,若有一樣在手,還輪得到他郝龍泉來耍這個大方嗎?人一個手一雙,手上總得有些權(quán)呀錢呀之類的硬通貨,關(guān)鍵時刻才出得了手。
在床上展轉(zhuǎn)半天,兩人都沒法入睡。后來還是史宇寒開口道:“原來表哥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只知拿錢開道?!眴滩蝗赫f:“他生意場上人,不拿錢開道,拿什么開道?”史宇寒說:“我還以為他跟范校長交情深,憑這層硬關(guān)系就可將州州送進(jìn)桃林小學(xué)。”喬不群說:“如今這世上,還有什么比錢更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