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枝花猶豫了一會,然后果斷地掏出手機,給南宮楚楚做了安排。
晚宴沒有像往常一樣去豪華包廂,而是安排在廚房隔壁的一塊空坪里。
一塊一百多個平米的水泥坪上,擺著一張桌子,雖然顯得空蕩蕩,但可以與山色和純凈的空氣零距離接觸,倒也很舒爽。廚師端上幾盤常見的家常菜,一個自己熏制的臘豬耳朵,一盤臘腸子,一缽子辣椒炒土雞,一大盆許憶法從翡翠湖里釣到的魚,兩個山莊自己種的青菜。牛枝花讓南宮楚楚和管理的老曾頭一起陪坐。
上桌之后,老曾頭說他從老家?guī)砹艘粔辆?,問許憶法是否嘗一嘗,沒待老許說話,牛枝花連聲說趕快拿上來,很久沒有喝鄉(xiāng)下的土酒了,還蠻想喝的。牛枝花笑著對許憶法說:老許,這壇子土酒不算錢。許憶法笑了笑,問這一桌總共多少錢。老曾頭回答說,因為這些菜都是自己準備的,按照成本計算只有八十塊錢就足夠了。許憶法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老曾頭,說今天他請客,小牛辛苦了,你們也辛苦了。老曾頭不肯接,說哪有要客人付錢的道理。許憶法不高興了,說如果不要錢,他就不吃了。牛枝花給老曾頭使了個眼色,老曾頭不好意思地接過了錢,準備找回二十元,許憶法說不要找,就算是酒錢。老曾頭只好作罷。端出一大壇子土酒,足有二十來斤。
許憶法對牛枝花的這種安排很滿意,既簡樸又熱烈,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家土菜,搭配也不錯,味道好,也下酒。
許憶法首先給牛枝花敬了杯酒,感謝他開車跑了一天。牛枝花和南宮楚楚、老曾頭分別給許憶法敬酒,幾個人喝得很高興。喝著喝著,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幾個人一邊喝酒,一邊欣賞著這戶外的美景。夕陽開始西沉,染紅了山間的叢林,太陽倒映在翡翠湖里,像一個通紅的火球,接著從湖心往西移。太陽光夾著暮色照在大家的臉上,分不清是夕陽紅還是酒精燒出的紅。
正在此時,突然,老曾頭叫了一聲,原來翡翠湖的湖邊小徑上出現(xiàn)了一隊穿著黃色軍裝的日本鬼子。這隊鬼子一共有四個人,每人身上扛著一桿三八式步槍,槍上的刺刀在夕陽的照射下,發(fā)出一陣陣亮晃晃的光芒,四個人直接朝柳溪山莊走過來。
許憶法也看見了。剛才還蕩漾在他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了,他的眼睛里漸漸長出一絲憤怒,牛枝花瞧見許憶法的手有些顫抖。
沒多久,四個鬼子就進了柳溪山莊。其中一個脫離了隊伍,徑直朝牛枝花奔過來。過來的人是牛枝花美女公關(guān)團的小川優(yōu)子。臨近餐桌的時候,她取下肩上的步槍,端在手里,刺刀亮晃晃的,對著牛枝花一聲嬌呵:“不許動,舉起手來!”說完哈哈大笑。
南宮楚楚趕緊給許憶法介紹:“這是山莊的優(yōu)子,剛才他們是參加常川縣一個抗日勝利的節(jié)目演出?!迸Vㄔ谝慌约恿艘痪洌骸袄显S,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小川優(yōu)子是東海大學留學的日本女孩,這次演鬼子屬于本色演出。”
小川優(yōu)子連忙端起一碗酒要敬許憶法。許憶法沉默不語,臉色鐵青,雙手微微發(fā)抖。小川優(yōu)子似乎沒有察覺,依然熱情地用日語嚷著要敬酒。許憶法臉露怒色,沒有搭理小川優(yōu)子,小川優(yōu)子端著酒站在那里,場面有些尷尬。
這樣的場面僵持了一會,許憶法突然提出要牛枝花送他回家。牛枝花說喝酒喝高了,開不了車,怕出事,今晚只能在山莊休息了。南宮楚楚也讓小川優(yōu)子快去卸妝,小川優(yōu)子訕訕地說那你們慢吃,然后離開了。
許憶法靜坐著,不說話,過了一陣,站起來,離開了餐桌,也離開了幾個人的視線。
牛枝花給南宮楚楚使了個眼色,她起身去偷窺許憶法。
許憶法低頭倚在山坡的一顆大樹上,良久不動。突然,只聽見他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怒吼,一拳重重地打在樹上,那粗壯的樹干居然晃動起來,樹頂?shù)闹θ~發(fā)出婆娑的響聲,似乎在替許憶法宣泄著壓在心中的怒火。
估摸又過了二十分鐘,牛枝花和南宮楚楚往許憶法走去。
牛枝花裝作什么也不知道:“老許啊,我們剛才等了你很久,以為你上洗手間了,沒想到你在這個地方,是不是喝多了?你沒事吧?”
南宮楚楚將許憶法攙扶著,再次來到了桌子上。
牛枝花說:“老許你今天喝多了,我看別喝了,你洗漱一下,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回市里?!?/p>
許憶法沒有搭腔,端起身前的一碗土酒,仰頭一飲而盡。老曾頭給他續(xù)上。牛枝花責怪他,別把人搞醉了。此時,許憶法眼睛通紅,說我沒事,繼續(xù)喝酒吧。說完,一滴濁淚從眼角滾落下來。幾個人又開始喝酒。沒多久,一大壇子的土酒喝得差不多了。牛枝花說大家喝醉了,這酒不喝了。此時,許憶法舌頭有些不聽使喚,說我沒有醉,端起碗又自己灌了一碗,之后,噗通一聲,人撲在了桌子上。
幾個人將爛醉如泥的許憶法扶到了房間休息。
晚上,許憶法做了一個噩夢。這個夢他經(jīng)常做,是他一生的噩夢。
他又夢見了自己三歲時,在家鄉(xiāng)的山坡上發(fā)生的那一幕。一群日本鬼子圍著娘,撕扯著娘身上的花衣裳,娘掙扎著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然而,娘的叫聲慢慢淹沒在鬼子的浪笑聲里。鬼子走了,一臉絕望的娘對著許憶法說:孩子,你一定要替娘報仇!說完,就縱身跳進了井中,許憶法狂奔過去,想拉住娘的衣角,見到的卻是井中冒出的水泡。突然,那井中的水泡越來越多,不斷翻滾,井水開始變紅,最后變成了刺眼的殷紅……
許憶法從夢中驚醒,猛然從床上坐起,頭上冒著冷汗,不停地喘著粗氣。
等許憶法抬頭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臥室的門口站起一個人影,他定神一看,卻發(fā)現(xiàn)是穿著黃色日本軍裝的小川優(yōu)子。
剛從噩夢中驚醒的許憶法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來,看到小川優(yōu)子的黃色日本軍裝,恍若仍在夢中。仇恨的怒火猛然從心里竄起,慢慢燃燒,遍布了整個軀體。
娘剛才拼命掙扎的叫喊聲歷歷在目,“孩子,你一定要替娘報仇!”這句話在許憶法的耳邊久久回蕩。當他看到小川優(yōu)子的軍裝時,這種聲音更是揮之不去。許憶法猶如一匹困獸,猛然起身,朝小川優(yōu)子撲了過來,將小川優(yōu)子壓倒在床上。在他的眼里,小川優(yōu)子就是那個糟蹋娘的鬼子。他死死卡住優(yōu)子的脖子,小川優(yōu)子拼命掙扎,不停用日本話叫喊:我是小川優(yōu)子。可許憶法此時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瘋狂地抽打著小川優(yōu)子。實在受不了許憶法的抽打和掐喉,她猛然一腳將許憶法踢開。
翻滾下來的許憶法,突然發(fā)現(xiàn)臥室里四處擺滿了紅色的杜鵑花。
那一朵朵殷紅的杜鵑花,猶如一把把刺刀,在許憶法的心里扎來扎去。許憶法又想起了1945年的那個夏天,娘身邊漫山遍野的杜鵑。娘被日本鬼子糟蹋的恥辱一幕不斷地閃現(xiàn)在腦海。他似乎聽見了娘絕望的叫聲,又似乎聽見了娘不斷的叫喊:孩子,你一定要替娘報仇!
許憶法再次燃起仇恨的火焰,將小川優(yōu)子壓在身下。不斷掙扎的小川優(yōu)子身軀上下起伏著,一對碩大的奶子撞擊著許憶法,不斷地用日本話叫喊著。許憶法又似乎記起被他壓在身下的是一個日本女人。
他望了一眼臥室里的杜鵑花,一股血性從心底涌起,從心室噴張開來,隨著血液擴張至全身。他的腦海里不斷地重復(fù)出現(xiàn)鬼子的浪笑聲。
鬼子的浪笑聲,母親的掙扎聲,小川優(yōu)子的叫喊聲,還有那滿屋血色的杜鵑,交替在一起,使許憶法產(chǎn)生了幻覺,覺得身下的這個女人就是那四個日本鬼子最親近的人。許憶法再也控制不住,粗暴地將小川優(yōu)子的衣服撕開,直至一件不剩。許憶法迅速脫掉自己的衣服,撲在了小川優(yōu)子的身上。
小川優(yōu)子還是不斷掙扎,不斷叫喊,扭動著雪白的胴體,上下起伏著。許憶法不停地起伏著,他感覺自己對鬼子的仇恨,猶如一座蟄伏了千年的火山,在瘋狂地噴射,發(fā)泄。他覺得自己的仇恨,正從軀體內(nèi)每一個器官,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涌出,源源不斷地輸入對方的體內(nèi),許憶法卻有著一股釋放的愜意。在他身體內(nèi)積蓄了半個多世紀的那巨大的膨脹著的惡氣,正在徐徐消癟。一陣山崩地裂暴風驟雨之后,許憶法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被清洗了一遍,體內(nèi)的火焰正在逐漸熄滅,海嘯開始慢慢隱去,直至歸于平靜……
望著剛才不斷掙扎和喘著粗氣最終被完全摧毀的小川優(yōu)子,許憶法有一股說不出的輕松感,那塊壓在自己胸口近六十多年的巨石已經(jīng)被完全擊碎。這種感覺從來沒有過,幾十年以來從來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