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友誼的精髓之一“對人忠誠”就討論到這里?，F(xiàn)在看看第二個問題：我們該如何看待和評價與壞人的友誼，以及壞人與壞人之間的友誼？為方便理解，這里所說的壞人指具有以下一種或幾種行為傾向的人：重利輕義，無視道德，屈從于本能，把他人完全當(dāng)作工具，易行惡不易行善。

讓我們再次以父子的對話作為開始：

父親：友誼不只是忠誠于那個獨特的個體，它必須是一種長期的、在任何情況下都存在的忠誠。

兒子：那是什么意思？

父親：這么說吧，我年輕的時候，有一首流行歌曲叫《那就是朋友》，演唱者是美國歌手狄昂. 華薇克(Dionne Warwick) ，有一段歌詞是這么寫的：

不斷微笑，不斷閃光你知道你永遠(yuǎn)可以依靠我，確定無疑

這就是朋友

無論順境逆境

我永遠(yuǎn)支持你……

兒子：“我同意朋友什么時候都是朋友，即使是在‘逆境中’。我的問題是：要是他們正在變壞或者已經(jīng)變壞了呢？我們是否還要‘永遠(yuǎn)支持他們’？”

兒子很明顯被以下兩個問題困擾：

1. 對于友誼的分類：好人與壞人之間、壞人與壞人之間能建立真正的友誼嗎？

2. 對于友誼的道德價值：我們是否應(yīng)該忠于一個壞人朋友？先看第一個問題。

不同類型的友誼

第一個問題涉及對友誼的分類這個概念問題。這是一個永恒的問題，早在亞里士多德的《倫理學(xué)》中就有所討論。書中把友誼分成三類：

1. 為尋求快樂的友誼。

2. 為尋求實用的友誼。

3. 為了朋友本身的友誼。

根據(jù)這個分類，亞里士多德認(rèn)為壞人之間也可以建立前兩種友誼：“快樂的和實用的友誼，好人和壞人之間也可以基于此建立友誼?！辈灰`以為亞里士多德很包容或認(rèn)可好人和壞人、壞人和壞人之間的友誼。一方面，他的確給了他們“友誼”這個美名，但另一方面，他也譴責(zé)了這種關(guān)系是有條件的、不穩(wěn)定的，是來自于快樂或?qū)嵱玫?。這里有兩個論點：第一，壞人只有為了快樂或?qū)嶋H利益才能夠愛或關(guān)心別人；第二，任何基于快樂或?qū)嵱玫挠颜x注定是偶然的、工具性的、不穩(wěn)定的。也就是說，一方面承認(rèn)壞人與壞人（好人與壞人）之間的愛與關(guān)愛可以用“友誼”來指代；另一方面，亞里士多德其實不愿意賦予這類友誼什么道德價值，因為一旦預(yù)期中的快樂或利益無法實現(xiàn)，友誼很容易破碎。

我們很容易認(rèn)同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即基于功利目的的友誼沒有道德價值。事實上，這類友誼在現(xiàn)代社會根本稱不上“友誼”，現(xiàn)代社會的人們普遍認(rèn)為，對于某個個體的獨特價值觀和興趣的忠誠才稱得上友誼。對于這些最終基于利益的關(guān)系，我們不如稱之為“伙伴關(guān)系”、“合作關(guān)系”或“雇傭關(guān)系”，而非友誼。這只是用詞上的問題，不會引起太大爭議。亞里士多德說不定還會同意我們（不把這類關(guān)系稱作友誼），因為他對基于快樂或?qū)嵱玫挠颜x都不看好。

至此，我想大家都猜出了第二個論點，那就是，基于快樂或?qū)嵱玫年P(guān)系（不管是否稱作“友誼”）沒什么道德價值。但亞里士多德的第一個論點，即壞人只可能建立基于快樂或?qū)嵱玫挠颜x，還有待商榷。我們將看到還有其他的可能性。重要的是，如果好人和壞人、壞人和壞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不僅僅是基于快樂或功利，那么，就不能排除這里有真正的、高貴的友誼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