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我們共同的家,我靠著窗,無力感一陣陣地襲來,猶如暗潮,退了又漲。
我想起,上個月楊過向我求婚的時候,進門時漫天飛舞的氣球和他深情而真摯的話語,他說:“英子,從今以后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蔽蚁肫?,我每次胃病發(fā)作的時候他都從背后抱著我,一直為我捂著腹部;我想起,他會打電話回家提醒我要注意關(guān)窗關(guān)門,會為我送來他親手做的飯菜……
我想問他一句,為什么過去要對我這樣好,讓我直到現(xiàn)在,依然念念不忘你的好?
那個曾經(jīng)牽著我的手從老師辦公室里走出的楊過去了哪里?那個為了我風(fēng)塵仆仆從北京趕到上海的楊過去了哪里?為什么我再也找不回過去的那個你,回不到過去那段美好的歲月?
我慢慢收拾行裝,我要回南京,回到我過去住著的那個小院子。自從我讀大學(xué)以后,癡呆的外婆就被養(yǎng)老院的人看護著,我該去看看她,我該回到我的起點,重新開始么?
真正的楊過能為小龍女守候十六年,可是我的楊過,離我咫尺之遙,卻已天涯海角。我希望,我走以后,他能有一點點想起我,想起我們曾經(jīng)的美好。
在葉子家住了一夜,我知道葉子不放心我,于是大清早我趁著葉媽媽買菜的時候,溜了出去。
坐上回南京的火車,回到我朝思暮想的家鄉(xiāng)。
養(yǎng)老院的人告訴我,外婆的神智已經(jīng)完全模糊了,只會喃喃“小南,英子,小南……”
我隔著門,看她舉著一面小國旗,牙牙地念叨著。我知道小南是媽媽的名字,而英子,就是我。我的眼角又慢慢地滲出淚水來,我的外婆,當(dāng)你再也不認得我的時候,你還能這樣固執(zhí)地叫著我的名字,我們之間,有血緣,有十多年相依為命的歲月??墒俏覑壑哪莻€人,他能清楚地看到我,完全地擁有我,為什么他口中呼喚的,再也不是我?
我不能把悲傷留在這里,所以我?guī)е话唁h利的小刀,又回到了上海。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想永遠睡去,再也不用面對那些紛擾,那些辛酸傷悲。
我劃開手腕,看到鮮紅色的血不斷地流出,染紅了我白色的布裙,就好像雪地里落了一地的紅梅。
當(dāng)我神志模糊的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就這樣離開,楊過你會不會有一點點難過?
我不曉得是我的運氣太好,還是我的潛意識里并不真正想離去,我沒有死,醒來的時候,打著點滴,有個白衣護士關(guān)切地看著我。
我的記憶洶涌而來,竟然還是她,當(dāng)年楊過送我去的醫(yī)院,照顧我的那個護士。
我看見她耳畔的發(fā)已斑白,手也沒有過去那樣靈巧,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么大的人了,懷了孩子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說好呢……”
我呆住,下意識地去用手撫摩腹部。
孩子,你來得這樣遲,遲到你的父親再也看不到你的出生了。
那護士轉(zhuǎn)身便要走,我叫住她,問:“你還記得我嗎?就是好多年前那個急性胃出血的女生?!?/p>
她茫然地看著我,我無奈,疲憊地搖搖頭,讓她走了。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們都已經(jīng)遺忘了我,我因何而鐫刻在心?
只是我糊涂了,這里是上海,又怎會有認識我的人。
門外沖進來兩個熟悉的身影,當(dāng)先一個直接抱住了我,拍著我的肩說:“英子,沒事了,有我們在?!?/p>
有一種感動涌上心頭,我緊緊抱住她,哽咽道:“葉子……”
旁邊站著的女孩,抿著唇,埋怨了我一句,“你呀,真是讓人擔(dān)心?!?/p>
我微微笑著,葉子,如煙,在這樣的時候,有你們在,真好。
我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聽到這個決定的時候,葉子和如煙沒有表示太多的吃驚,她們說,像我這樣善良的人,會很愛自己的孩子,不會輕易放棄他。
于是,我的整個妊娠過程,都是葉子和如煙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