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吹走了白日的悶熱。皓月高掛,點綴著綢緞般的星空。用過了晚膳,我屏退了侍從,只讓許姑姑陪我去御花園內的荷花池邊散步。
許姑姑是個貼心的人,她知道我現(xiàn)在心里不爽快,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一言不發(fā)。
滿眼的芙蓉爭艷,撲鼻的馥郁芬芳,卻都引不起我的興趣。我的腦海中反復回放著下午父親與大哥進宮看望我時與我的談話。
“什么?丁夫人有喜了?”大哥“霍”的一下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手勢稍重,幾滴滾燙的茶水濺在大哥手上。大哥卻沒有在意,只是一臉擔憂地回過頭去望向父親。
父親輕輕地吹開茶杯中漂浮的茶葉緩緩地飲著,并不急于開口。我知道父親沉默的時候,往往是在思考對策。而值得父親花精神思考對策的問題,一向是棘手的。
“昨日皇上下了圣旨給你三哥,讓他明日動身去徹查壅北大壩決堤的案子?!备赣H一開口,仿佛文不對題。
朝廷花了五年時間動用了過百萬的國庫銀兩在蓬江上修造的壅北大壩,想不到剛建成了大半年就決堤了,淹沒了大半個壅北城不說,百姓死傷過萬,民怨甚深。前去初步勘查的官員呈回來的折子上只寫了八個字“偷工減料,以次充好”。而負責建造壅北大壩的人正是我的舅舅燕王賀昌海。
“這并不是戶部的事,為什么要三哥去查?”我看出了問題所在。
“這是皇上開始動手的信號?!贝蟾鐗旱土松ぷ?。雖然是在昭陽殿的私密小書房里,但總須防隔墻有耳。
我心里馬上就有了分曉,這案子分明是吃力不討好,里外不是人的差事。若是三哥秉公辦理,那舅舅若真被查出玩忽職守,說不定還有貪污的罪名,足夠讓他本人掉腦袋,說不定還要連累賀氏全族。而司徒家與賀家歷代積累下來的關系不亞于我們與上官家的淵源。若是三哥有意放過舅舅,但就會被人說是藏有私心,包庇內親,那也是要掉烏紗的罪名呀。所以說無論三哥如何處置,對于司徒家來說都是傷筋動骨,大傷元氣的。其實這事完全可以交給一個置身事外的人來處理,只要公正的話,旁人都不會有話說,也無需將司徒家拖落下水。
送走父兄的時候,父親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對我不放心地看了又看。這個富貴華麗的昭陽殿已經奪去了他一個女兒。而他仍然無可奈何地要將另一個女兒也留在這里。為人父的心痛和不舍,我從父親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來。
父親臨走時交待我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只有你生下太子,才是可以保全自己和我們司徒家的最好保證?!?/p>
而我,是絕對不會讓司徒家族失望的。
表面上對我客氣,暗地里卻盤算著要對我的家人下手,妄我百般遷忍,希望著與你夫妻美滿,共度人生。既然你從來不曾有過同樣的想法,無情無義至此,那也休怪我不念及夫妻之情。想到這里,我憤憤不平,同時也暗暗下了決心。
站在河岸邊的一顆垂柳下,我出神地望著湖面上碎金般泛著的點點星光,忽明忽暗之間閃爍出夢幻的魔力,“許姑姑,明天早膳后你將后宮所有嬪妃都宣到昭陽殿來,本宮有話要對他們說。”想到明天,我的笑容跟今晚的月色一樣迷人。
我身穿著明黃色的正式朝服,第一次在自己的昭陽殿里接受著后宮嬪妃的跪拜。幾日不見,元美人蒼白消瘦不少,裹在純白色的長裙內,真是我見猶憐呢。可惜我不是男人,我不會憐香惜玉。
我滿臉笑容地讓他們起身,宮女已經呈上了暹羅國進貢來的芒果凝露蜜,頓時昭陽殿里果香四溢。我淺嘗了一口,甘甜爽口:“久聞暹羅國的芒果凝露蜜甜香爽口,入口猶醇。今日一嘗,果然不同凡響。各位請用啊?!?/p>
除了元美人外,其他幾位嬪妃都端起了玉盅品嘗了起來。而元美人則如驚弓之鳥一般,只是緊張地盯著眼前的那個白玉盅,仿佛里面藏的是什么洪水猛獸。我把這一切盡收眼底,禁不住淺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