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紅錦,這是洛大俠留給我的信。真沒想到,他竟然安排在過了子夜才送來?!睏畈怀畈焕砦?,徑直說著。
人都死了,搞那么神秘做什么。
“他什么都告訴我了。青月做的事情,太過分了。他要我保護好你?!?/p>
我看看他,又看看靜靜地躺在床上的洛玉簫:“那你打算怎么處置紀青月呢?”
“這……”楊不愁一時無語。
“出去吧,讓我安靜一會兒?!?/p>
洛玉簫的臉白白凈凈的,嘴角噙著凝固的微笑。淡紅色的疤痕穿過半邊臉,好像調皮的天使不小心摔破了似的。
人不能太純粹的,不能太固執(zhí),不能太自我,不能……不能!
郊外,青山,白雪,黃土,石碑。
我抱著墨墨立在墓前,灰燼在風中飄揚。臘月二十九,還有一天就是年夜了,想不到,我和墨墨會在這個時候送別這個男人。
“這是洛大俠的劍。留著做個紀念吧!”楊不愁雙手捧劍,
“謝謝,不過,還是將軍代收吧?!蔽冶е豢茨俏锛?,眼睛凝定的地方是一片虛空,“我只想墨墨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有沒有它并不重要。洛玉簫留給我們娘兒倆的已經夠多了?!?/p>
“這個——金錢乃是身外物,何況墨墨一個男孩子,總要學些本事?!?/p>
“不,除了金錢,他還留下教訓。我會教給孩子很多教訓,做人不能那么純粹,太傻了!”
楊不愁默然,半晌才說:“我……很佩服他。能做到——不易。”
沉默,風在林梢穿過,他是不是回到天國,傳信來告訴我一切安好,勿念?
轉過身,遠遠地站了一個人。
她的腳步依然輕盈,白雪上幾乎沒有痕跡;身姿依然優(yōu)雅,只有衣擺微微地在風中搖曳。
“他是個傻子!”紀青月走到我跟前喃喃地說,“像你這種小偷、強盜,根本就不值得他這樣做?!?/p>
我看看楊不愁,他的眼睛看著墓碑,沒有任何波瀾。
“你說得沒錯。像你這種女人也不值得他這樣對待。”怨恨不會因為死亡消逝,活人間的爭斗會因為一個人的消失變得更加尖銳。連我——都控制不住地反唇相譏。
“你!”她秀目圓睜,睚眥欲裂。我可以輕而易舉地看見她眼角的淚痕,是為洛玉簫嗎?我倏地轉過頭去,不想看也不想知道他們之間的糾纏,無論是美麗的、哀愁的、丑陋的、遺憾的,都與我無關!如果愛情可以分顏色,他們留給我的是黑色;如果愛情有滋味,他們留給我的是苦澀。我活下來了,至少暫時還活著,沒有因為他的離去而夭折,可是中間的痛苦還有那些撕心裂肺的焦灼與絕望,有誰與我共擔?
我依然是一個人,墨墨還小,我可以保護他,但是誰來保護我?“人”字的結構是相互支撐,為什么我這里只是一個“卜”?
這些不是紀青月的眼淚可以抹去的,也不是洛玉簫的死可以消彌的,更不是報復可以補平的!它們是大樹身上的節(jié)疤,永遠睜著黑色的眼睛,隨著生命的延續(xù)存在著。
我抱著孩子走開。洛玉簫走了,我的人生還要繼續(xù),我還要撫養(yǎng)墨墨。心頭漸漸平靜,平靜成一縷嘆息。有些人,一輩子也惹不起。我能做的就是盡量躲開她!
風依然呼哨著掠過,好像在長城上,曠野間一般。那年輕的男女,面對皚皚白雪,笑語戲謔——
“你愛我嗎?”
“我怎么知道!這會兒說愛了,下一刻忘了怎么辦?變了怎么辦?”
“你還想變!”
“事物是在不斷變化中的嘛!我可是馬列主義者,優(yōu)秀共產黨員,人民的好警察。”
有歡笑,有哀傷。遙遙相對的烽火臺上,幾個黑衣人向這里望來。
我看到那張熟悉的笑臉,死亡的寒意卻鋪天蓋地地壓過來。
冷汗淋漓,又是一場驚夢。
“你有什么打算?”第二天楊不愁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