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老宅雖然是被荒棄了，畢竟不久之前還曾有過十分榮耀的日子，在外人看來，肯定還是會留下來一些寶貝。有這種想法的人不起壞心還不要緊，哪天這種想法落到了賊的心里，成天惦記起來，少了人氣的老宅定會遭劫。既然有這種危險存在，那么，看宅子的家人是非得好好挑選的。那時候鐘離剛剛襲了爵，忙大事兒都忙不過來，哪抽得出時間關(guān)心這個？于是自然就把這活兒交給了突然回家的鐘二爺。

鐘家二爺總管家事就是從這樁活兒開始，而家人們也是從這件事上首次領(lǐng)略到二爺?shù)墓殴制狻?/p>

老袁頭被管事的叫到前院去的時候正在廚房里洗碗，在一字排開的鐘家下人隊伍里，他站在最后面，他只當自己是湊數(shù)的，不單他這么想，當時所有的下人們都這么想。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和二兒子看不對眼，常常離家的二少爺在家人們眼里并不像其他主子那么熟悉。雖然不知道升任二爺?shù)闹髯訉⒁绾喂芷疬@個家，不過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家人們排著隊給新主子認認，順便讓家人們認認新主子也是很正常的事。雖然知道是為老宅子挑看宅的家人，不過那個地方現(xiàn)在被傳為兇宅，加上離開正宅子太遠的話，以后府中的各種好處自然會少些，家人們都不是很樂意被挑上。反正樂不樂意也不由自個兒做主，大總管李三德一定心里早就有了盤算，如今讓大伙兒排隊給二爺來挑，多半只是給新主子個面子，讓新主子體驗一下作決定的樂趣。

老袁頭站在隊伍的最后面，心里只想著一大家子的碗還沒洗完，洗完了還要去掃地。今天廚房揀出來的爛菜葉子多，賣溲水的時候要好好提醒那個接水的人，別讓他養(yǎng)肥了自家的豬還不知道是受了誰家的恩。

和鐘家大多數(shù)出身良好的下人不同，老袁頭是三爺鐘檀某個雪天出門后從路邊揀回來的快死的老乞丐，又臟又臭。三爺心好，交代大總管把他救活，再找個地方安頓，但三爺也是個忘性大的人，交代完了就沒問下文。李大總管把老袁頭救活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活兒不太好做，原來老袁頭孑然一身，身體羸弱，給點小錢去自謀生路有點困難，送到別人家去做下人吧，他的長相又出奇的兇狠，送到哪家，哪家的孩子就哭。送了幾次以后，李大總管一咬牙，還是把他留在鐘府里了。李大總管的如意算盤是老袁頭丑是丑了點，手腳倒還健全，府中有些臟活總得有人來干，反正鐘家上下現(xiàn)在沒有小孩子，只要老袁頭平時少在陽光下走動，晚上出來嚇著花花草草也不甚打緊。

李大總管沒打算讓老袁頭出來，可二爺鐘灝支著下巴，坐在前堂的太師椅上，把叫出來的老老少少看一遍后，對自己推薦的一對下人夫婦并不中意，一定要他把所有的府里下人都叫出來看看。李三德對于二爺不屑于自己的安排多少是有點生氣的，安排一對夫婦過去看守老宅，這是多好的主意??！一家子過去看門，就有女的看著男的，可以關(guān)著門過日子，少了招惹閑人上門的可能?？啥斣趺凑f的？他說一家子過去自給自足，日子長了免不了把老宅當成自己的家，自家的東西和主子家的東西感覺上是不一樣的，閑人上門或許可以免，監(jiān)守自盜會不會犯則很難說。李大總管不得不承認二爺說的有那么一點道理，但這樣被當面駁倒老爺子在時也不曾有過，不免有很受傷的委屈感覺。

李大總管叫老袁頭出來見鐘二，難保不是想惡心一下二爺?shù)难劬Γ瑏睃c小小的報復。

看見老袁頭的第一眼，鐘灝愣了愣神，但顯然在外見多識廣的二爺并不像府里其他人那樣大驚小怪，只是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問李大總管：“他有無劣跡？”

“沒有?！崩钊吕蠈嵒卮?。

老袁頭雖然長相怪異，但做人倒是老老實實，更因為一輩子為著這難看的面目受欺負，性格十分軟弱，半點做壞事的心都不敢有。

“吃喝嫖賭？”

“一樣也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