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剎那,我又仿佛看到了那個噩夢中所見到的狗頭了。那個噩夢中,我拎起了一塊掉在地上的毛皮,卻發(fā)現(xiàn)那是一條死狗。現(xiàn)在我手上這條狗要小許多,但一樣呲牙咧嘴,面具猙獰。
我嚇得把那只死掉的小狗往一邊一扔?!芭尽币宦暎驗樗朗呀?jīng)發(fā)硬,活像扔掉了一塊木板。盡管這具小狗僵硬的尸體多少可以當棍子用,但我實在不想拿在手上。與眼前這個滿是蒼蠅的人相比,我似乎更害怕另一件事……
那個人抬起了頭。他被我打了一下,似乎有些暈頭轉向,抬起頭時,臉上的蒼蠅也如同一團煙霧,把他的臉都籠罩在其中。
——是你。
他的喉嚨里,突然擠出了兩個字。我怔了怔,這個聲音有些變形,但總還能聽得清。不知為什么,這聲音總讓我想起溫建國來。
難道這個人就是溫建國?不論溫建國變成什么樣,至少他還認識我。我定了定神,費力地站起來,大聲道:“真的是你?”
我話音剛落,他身上的蒼蠅忽然“嗡”一下飛散開來。太多了,幾乎就像一場大雨。在這片四處亂飛的蒼蠅中,他的身影猛地向我撲過來。
他是要殺了我!
即使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但我仍然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我沒等他撲上來,猛地向邊上一閃,一下從房門里沖了出去。蒼蠅幾乎已經(jīng)充塞了整個房間,而這個人也簡直就是一只特大號的蒼蠅。
我沖到了走廊上。這走廊仍然陰暗而冷清。身后那扇門里,蒼蠅拍動翅膀的“嗡嗡”聲穿透木板門,像一根針一樣扎進我的腦子里。
那個人要追出來了!
我打量著四周。盡管這走廊我方才就走過,但這時候看來卻已經(jīng)恍如前世,如此陌生。現(xiàn)在如果要逃到過道里,恐怕來不及,我沒有多想,一下沖進了對門那間空房間。
一沖進去,我立刻掩上門,也幾乎同時,門上發(fā)出了“砰”的一聲響動。震動并不大,但蒼蠅飛動的“嗡嗡”聲卻一下大了起來,我仿佛能夠看到由于震動,那個人身上的蒼蠅如同一團黑云般飛起的樣子。我定了定神,背靠著門,用盡渾身力量抵住。
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然不敢相信剛才這一切都是事實。我大口地喘著粗氣,身體也仿佛脫力一般。門很厚,但隔著木門,我仍然可以嗅到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臭。蒼蠅的氣味,或者是別的?我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聽到有人在大聲叫著我的名字。這聲音很輕,仿佛從一個極深的幽谷里傳來的,隱隱約約。而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周圍是一片出乎意料的死寂。
是誰?那個渾身都是蒼蠅的人在叫我?我的心抽緊了。如果他認識我,那么他到底是誰?這幢大樓里有好幾家公司,人也不少,但每一層都仿佛另一個世界,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我除了自己公司的人以外,連一個都不認識。平時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正常,但在這個時候,卻更加覺得自己的孤獨。
是的,孤獨。如同暗夜行路,周圍走過的都是面目呆滯的陌生人。我背靠著門滑了下來,只是用身體抵住門。盡管心頭感覺得不到恐懼,但身體還是沒半分力氣,我?guī)缀跻獞岩赡莻€渾身都是蒼蠅的人會和一個影子一樣穿過門飄進來。
聲音越來越近了。忽然,我覺得背后的門被人用力一推,向里開了一條縫。也不知哪里來的力量,我一下站起來,正想死命頂住,卻聽得門外那人叫道:“阿康,原來你真在這里!”
是文旦的聲音!他又推了一下,但門被我頂住了,他推不開。我舒了口氣,但仍然不敢松手。文旦大概推了兩下仍然推不開,大聲道:“阿康,你在這里做什么?快出來吧。”
我深深吸了口氣。在恐怖片里,那些妖魔鬼怪有時會模仿人的聲音,我害怕,當我一打開門,門外站著的赫然又是那個渾身都是蒼蠅的人。我定了定神,道:“是文旦么?”
“當然是我。”文旦的聲音有些沒好氣,“快開門,別嚇我,這兒黑咕隆咚的,你躲在里面做什么?!?/p>
“沒有別人了?”
文旦頓了頓,大概向邊上看了看,忽然聲音發(fā)顫地道:“啊……那兒是誰?別過來!阿康,快救命!”
他叫得很凄慘。我心頭猛地一沉,再忍不住,一下拉開了門。
不管是什么,我總要去面對??墒钱斘覞M心以為會看文旦正被一個渾身是蒼蠅的人抓在手里,眼前出現(xiàn)的卻是文旦那張笑嘻嘻的圓臉。大概我驚愕的樣子太可笑,文旦咧開嘴大笑起來:“阿康,你這么大個人,還這么會玩?!?/p>
我看了看走廊兩道?;璋?,陰沉,但一切都沒什么異樣,甚至沒看到蒼蠅。我狐疑地道:“文旦,你剛才說……”
“真是天真,我騙騙你的?!彼擦似沧欤R上又打量了一下,道:“阿康,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臉色這么不好?!?/p>
我看了看身上。剛才坐在地上,衣服上也沾了很多灰塵。我拍了拍,道:“你真沒看到有別人?”
“哪會有人,今天他們停工。”文旦又看了看我,關切地道:“阿康,你沒事吧?唉,你很有才能,哪兒都能干,不要想不開啊。”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剛才是一個噩夢,那現(xiàn)在才算回到了現(xiàn)實。我道:“沒事,就抽了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