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厚葬夏南,帶走夏姬?!彼渚貍飨旅睢?/p>
夏姬眼睜睜看著夏南的身體被塵土掩埋,然后她懷揣著破碎的夢,尾隨著楚國的軍隊繼續(xù)她無可挽回的人生。
在去楚國的路上,夏姬給和她坐在同一輛馬車上的楚大夫屈巫看她的右手。屈巫看到她的掌心里有道鮮厲的刀疤。
她笑著說:“ 這是我趁他不注意時,用他的巨野之嚎劃下的。這是一條斷掌紋,如同我的生命———是他給了我所有,也帶走了我的所有。”
千年是非,而今如夢一場。織舞說:“ 沾塵,曲終人散,現(xiàn)在只剩下了這么無關(guān)痛癢的幾行淡淡的語句。什么得歡失悲,原來都這么渺小。”
我扶著她坐上了馬車。面對要永遠離別的榮華富貴雕欄玉砌,所有的妃嬪都號啕大哭,好像只有她們才是真正的忠心志死。她們跪在地上,面對遠處的宮殿遠處的繁華以淚洗面聲嘶力竭,歷代的先王和名臣的名姓,最后一次堂而皇之地在這宮閣間回蕩。這里曾有的榮耀曾有的屈辱,必定會隨著時光流逝被掩埋。
后人會嘆惋會感慨會紛紛議論,但再沒有人能夠知道那些埋藏在埃土之下的真相,那些鏤刻在王座之上的真相。
感嘆也感嘆過了,傷心也傷心過了,哭也哭過了。像一場面對歷史時必然要舉行的儀式,循規(guī)蹈矩,毫無創(chuàng)意。曹彬翻身上馬,不耐煩地叱喝:“ 好了,快走吧,天不早了?!彼吲e起拒浪刀,示令宋軍班師回朝。
凱旋的號角聲直上穹霄,震動四野。
百萬雄師從金陵回返汴京。在顛簸的行進中,坐在馬車里的李煜探出頭來,出神地回首自己曾擁有的花花江山。眼里的淚終于也再抑制不住。
只有織舞,依舊面無表情沉默不語。我害怕她的這個狀態(tài),她有些讓我不寒而栗。
身邊的宋兵都是一臉掩飾不住的興奮,死里逃生的興奮,功成名就的興奮,各不相同??傊怯忠淮卧谘鈾M飛刀光劍影間撿回了一條命,又一次離開了戰(zhàn)場。逝者已矣,生者惟有慶幸。這,就是亂世。
四十年來家國, 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 王,你的生命才剛剛開始,你不能死?!鄙砼卖牡乃境匠霈F(xiàn)在火焰的對面,他一如從前的平靜,“ 從今而后,你將滿身苦恨地繼續(xù)生活,你不再是王,而只是一個罪人,一個負著亡國之恨亡國之恥的罪人?!?/p>
就讓我再對著這遠逝的錦繡堆說一聲:“ 別了,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