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荒原,李喃喃看見的第一個小城叫做龍虎灣。龍虎灣不大,卻很熱鬧,因為附近方圓兩百里,只有這座城市大些。每逢天晴的日子,四鄉(xiāng)八里的山民都會背著一簍簍大米、野果、蔬菜和自制的線紡制品到龍虎灣來換日用必需品。農(nóng)閑季節(jié),這里的人更多,甚至有些漢子也會拿著一些偷偷攢下的私房錢來這里尋歡作樂。李喃喃逃進荒原時,也到過這個城市。那是在一天晚上,又是慌張躲閃,沒細看這個小城。此刻走進小城,卻發(fā)現(xiàn)小城很美,一種古老樸實的美,美得令人平生出一種到家的感覺,也平生出一種想家的感覺。
獵過狐對這很熟。他很喜歡到這兒來玩,也很想到這兒來玩,雖然由于路遠并不常來玩。
他平常在荒原中吃不了的野味便是拿到這里換取油鹽,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有機會離開荒原到這兒來玩。而最近一段時間,他總是很快地把油鹽用光,以便給自己找出到龍虎灣來換油鹽的理由。
其實這一切,都僅僅是因為在這兒他認(rèn)識了一個女孩。每次來龍虎灣,總要捎上幾只野雞野兔之類的送給這女孩。
雖然他不知道女孩的名字,父母是誰,又是以何種生計為生,這許多他全沒想過,也全沒在乎過。他只需看見這女孩笑笑,叫他一聲好兄弟,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在荒原中和野獸一起長大,只要能好好地生存,他一向沒有什么很高的奢望,盡管他早超過了談情說愛的年紀(jì),也曾渴望有個溫柔的肩膀可以擁抱,可他卻從未把這種念頭加在那個女孩的身上。因為這女孩是他心目中唯一崇敬愛慕的神,就像他自幼夢見的母親一樣,神圣不可褻瀆!
獵過狐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次的相識。
那是一個下著細雨的日子,那個女孩奔過來要買下他身邊所有的野味,卻又說身上忘了帶錢。于是,她便用她那涂著血樣紅的纖纖玉指牽著獵過狐,一直把他牽進小巷深處的一間小屋中——那是她的家。
關(guān)上門,她告訴獵過狐她家中也沒錢,接著她又用行動證明自己的確身無分文——她脫光了衣服,無助地望著獵過狐,用那雙纖細玉手緊拽著披在她身上唯一的一塊薄薄繡紗,除了光潔玉亮的胴體,她的確再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了。
獵過狐滿臉臊紅,拉開門轉(zhuǎn)身就走了。那一夜,他沒有睡著。
第二次去龍虎灣時,他替女孩捎上了幾只野兔,扔在了小屋的桌上。他不知道,也從未向女孩索要任何一點回報,除了一絲微笑和永遠不變的那句:“好兄弟,走好,下次再來。”
獵過狐經(jīng)過龍虎灣時,執(zhí)意要去女孩屋中,李喃喃只得依他。
兩人走進一條極偏僻狹窄又極臟的小巷。巷中令人嗆鼻的怪味令李喃喃不由皺眉道:“就是這?”
獵過狐點點頭,眼神中已滿是激動欣喜之色。
李喃喃搖搖頭,他從小到大,還真未走過這樣骯臟的小巷。只是李喃喃此刻也是狼狽不堪,面色蒼白,腳步虛浮,一襲白袍早已血跡斑駁,黑黃一片。那日被唐送緣打傷,到現(xiàn)在還未恢復(fù)元氣,又經(jīng)過幾天跋涉,李喃喃已是一身憔悴,渾身疼痛,若不是獵過狐攙扶著,怕早倒在地上了。
獵過狐走在前面,肩上搭著那塊白玉貍皮。他答應(yīng)過女孩送她一張好皮做衣裳的。手上還拎著一只野兔,是路上特意捕捉的。快走近那扇門了,獵過狐心中又飛速跳動。每次到這來,獵過狐總是又興奮,又害怕,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這樣。停在門前,忽然從門里傳來一陣陣很輕微卻很令人心動的聲音,這聲音竟是李喃喃最熟悉不過的聲音——曾有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都由這美妙的聲音陪他一起度過。李喃喃不由會心地笑了,心想獵過狐非要帶自己上這地方來,原來他也不是吃齋的貓。斜眼瞟視獵過狐,獵過狐卻是一臉肅穆,神情緊張,恭恭敬敬地走到門前,伸出手,輕輕地、有節(jié)奏地敲幾下。里面的那種聲音立刻消失,換之的是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聲。接著,小門砰地被拉開了。當(dāng)先是一個滿臉慍色的華衣不整的橫肉闊臉大漢大踏步走出,狠狠地瞪了獵過狐一眼。做某些事時被人打斷,沒有人會不生氣的。這大漢也不例外,只是見對方是兩個人,不好發(fā)作,恨恨地走了。
接著,門里又探出一個頭來,一頭蓬亂稀松的烏發(fā)下,一雙很亮很亮的眼睛,此刻正打量著來人。若不是皺紋爬上她那姣好的面容,還有她身上散發(fā)出的粗劣的香水脂粉味,她絕不會差于李喃喃以前所幸會過的佳麗。
李喃喃打量著門里的少女,又扭頭看看身邊默默無語的獵過狐,搖頭笑笑,心道:這小子的眼光倒還不弱,想不到龍虎灣這地方也有這樣的美女。只可惜鳳凰落進了茅坑,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李喃喃心中暗暗嘆息不已。
“是好兄弟,進來坐。”門內(nèi)的少女看清了來人是獵過狐,有氣無力地張開櫻桃小口懶洋洋地說著。
忽然,她看到了站在獵過狐身后的李喃喃,眼中頓時放光,媚態(tài)百生,笑靨花展,如初春乍放的桃花,如傾國傾城的牡丹。天下沒有哪個少女見了李喃喃會不動心的,哪怕是創(chuàng)傷未愈、血漬未干,亦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令人傾心。
少女砰地打開門,沖出來,也無視獵過狐遞上前的野兔,徑直迎向李喃喃,口里嬌啼如鶯歌燕語:“喂,這是你帶來的朋友?怎么讓人站在外面,受風(fēng)受寒,快進來坐?!闭f著,少女殷勤地上前,伸出玉手軟兮兮地搭上李喃喃的肩,另一手又去拉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