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管怎樣郁悶,工作還是要認真做。在柜臺工作,每天會發(fā)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者說是刁難,可自己還得小心翼翼地說話。心理素質(zhì)稍弱的人,會被這種日復一日的巨大壓力搞得崩潰。她聽說行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兩個精神分裂的員工,都是做柜員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辦了病退。所以,當碰到難纏的客戶,她常常自認倒霉。眼前這位客戶是個年約四十歲的男子,留一臉絡腮胡。翁想想從小就害怕這樣的人。在她的記憶里,有這樣的胡子的人非常恐怖,他們會拿堅硬的胡子扎人。這是翁想想對鄰居叔叔的記憶。現(xiàn)在看到這個客戶,翁想想一下子想起已經(jīng)搬家的鄰居叔叔,但此刻的記憶已經(jīng)因為時間而過濾得非常美好。所以,她見了客戶,便微笑起來。
“取錢?!笨蛻舯镏驳钠胀ㄔ捳f。
翁想想接過卡,在刷卡器上輕輕刷過,問:“取多少?”
“三千?!笨蛻舸?。
“哦。以后兩萬元以下可以在外面的柜員機上取,不用到這里來排隊。”
翁想想一邊麻利地操作,一邊好心地提醒道。說到這里,她突然想起一個笑話:某行ATM機在客戶輸入支取金額前屏幕會有一段提示,大意是本機可為你提供一百元和五十元票面人民幣現(xiàn)鈔,請你輸入金額后按確認即可。有天來了一客戶,在柜臺要求用卡取現(xiàn)二千元,柜員提示說也可到門外窗口的ATM機取,客戶堅決搖頭,不行!你們的機子太落后,每次只能取一百元,我上次取一千五百元,取了十五次……翁想想想到這里,笑容爬了滿臉,認真地將取款機指給客戶看。
“我就喜歡到柜臺來取,怎么,不想為我服務?”客戶話語很沖地說。
翁想想一愣,知道自己遇到不講理的人,便不再講多余的話,打了取款條遞出窗口請客戶簽字??蛻袅什莸睾灹恕N滔胂胱屑殭z查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與卡上名字不符。
“對不起,這張卡是你的嗎?”翁想想禮貌地問。
“怎么不是我的?”客戶反問。
“我看你的簽名與卡不符。”翁想想說。
“是我老婆的卡。怎么,不行?。俊笨蛻艨雌饋硪l(fā)火了。
“是這樣的,如果你是代取,麻煩你簽某某某代某某某?!蔽滔胂肴匀荒托牡卣f。
“真他媽麻煩!”客戶嘟囔一句。
翁想想聽到了他的臟話,卻只當沒聽見。每天要面對幾百個客戶,忍耐,是制勝法則。
客戶再次簽好。翁想想數(shù)好三千元,全部是一百元的票面,沙沙地在點鈔機上正反過了兩遍,然后又飛快地點了一遍才遞給客戶。眼看客戶收好鈔票,翁想想正待叫下一個,客戶突然又說:“我還要取兩千元。”
翁想想心里有點煩躁,沖動之下真想問他怎么不一次辦好。但是,如果吵起來,吃虧的會是自己,輕則挨批評,重則會受處分,搞不好被舉報到上面,那樣的結果會很糟糕。翁想想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忍耐,忍耐。
仍然麻利地辦好業(yè)務,客戶這次沒有簽錯,看起來很順利。翁想想確認客戶不會再有什么新的要求,便準備接待下一個客戶??墒牵钏龥]有想到的是,客戶突然叫起來:“有假幣!”他的驚叫立刻引來大廳所有人的關注。銀行竟然出現(xiàn)假幣,這可不是小問題。
可是翁想想很沉著。所有的鈔票進出她都過了點鈔機,她確信自己現(xiàn)金箱里沒有假幣。況且,剛才給客戶的錢,是當面過了兩次機的,她的操作很規(guī)范。于是,她肯定地說:“不會有假錢。”
可是客戶不依不饒,高聲在窗口叫起來,說到激動處,還用手擂窗口玻璃。這樣意外的場面令翁想想怎么也想不到。她接過客戶手上的兩張百元大鈔在點鈔機上一過,機器馬上嘀地鳴叫起來。確實是假幣!
可是,自己真的沒有收過假幣。不僅操作規(guī)程不允許,自己的職業(yè)道德也不允許自己這樣做。大廳里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懷疑的、嘲笑的、驚訝的、好奇的……翁想想覺得,自己好像被這些目光從里到外地透視了一遍。她感到被冤枉的屈辱。但是,她卻不能跟客戶爭論。這樣,勢必引起更大的騷亂。她立刻給張主任打電話匯報了此事。她知道,關鍵時刻,應該依靠組織。
姜還是老的辣。張主任確信翁想想沒有做違背職業(yè)道德的事情后,果斷地決定,報警。客戶還洋洋得意地坐在大廳里,等著看翁想想被處理的好戲,等她乖乖賠他的款。沒想到,他等到的是警察??蛻粢幌伦踊帕恕T瓉?,這個客戶是從外地打工回來的,手上不知道是誰給他的五張假幣,他自作聰明地利用取款的機會來栽贓,沒想到銀行里那個看似單純的丫頭一點也不慌張。
警察當場從那個人身上搜到另外的假幣,立刻將他帶走了。大廳里恢復了平靜??墒牵滔胂氲奈鼌s泛濫起來,她當著主任的面哭出聲來。只有她明白,這個哭聲里夾雜著失去進修機會的無奈和失落。
下班的時候,劉潔死活拉了翁想想一起去吃飯,一邊走一邊還開導她不要將這件事放在心里,說在柜面工作,什么樣的怪事都能碰到。她還舉例說,有一次一個客戶來存款,明明只有三千元,硬說是三千二,那次她也委屈得不行。后來見多了這些事情,就能夠以平常心對待了。翁想想很感動,覺得劉潔真是善解人意,遇到這樣的師傅真是幸運。那次飯后,劉潔又拉著她逛了會街,給她買了個水鉆發(fā)卡。翁想想無論如何不肯要,說即使送,也應該是徒弟送師傅禮物,怎么可以倒過來。劉潔就笑:“什么師傅徒弟,能夠在一起共事是緣分,都是姐妹才對?!闭f得翁想想心里暖烘烘的,覺得再推辭顯得生分了,便笑著伸手接了。劉潔說:“是嘛,開心點,你看你笑起來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