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血與火中的長安

這時候有位極具智識的人物——賈詡站出來說話了：

“聽說長安城中正在商議如何鏟滅我們涼州人，如果這時候我們散伙走人，我們就成了刀俎之肉，只有聽任宰割了。反倒不如大家齊心協(xié)力，去攻打長安，為董公報仇。一旦成功，國家就是我們的了。不成功的話，再散伙不遲?！?/p>

現(xiàn)在不少文史愛好者極推崇賈詡，甚至認為此乃三國第一智囊，近羞郭嘉，遠比武侯，豈不知聰明才智乃是小節(jié)，為國為民才是大義，像這種損國害民未必利己的點子都出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西涼軍一幫沒正頭的將領校尉李傕、郭汜、張濟、樊稠、李蒙、王方等人聽了賈詡的鼓動，俱都服氣：書生偏能有烈膽，文士未必少殺人!孤注一擲，兵發(fā)長安，就此堅定了背水一戰(zhàn)的決心。

其實，就是現(xiàn)在，局勢也還是有辦法挽回的，那時就有人向王允獻計說，讓皇甫嵩去出任涼州軍統(tǒng)帥。

皇甫嵩系出涼州名門，德高望重，其忠心為國早已是家喻戶曉?？墒?，王允卻認為這樣做雖然能起到安撫涼州軍心的作用，但卻會使關東豪強們不免疑心，要是涼州軍還是由涼州人來統(tǒng)帥，還橫亙在長安與關東交通的要道上，那關東聯(lián)盟的州郡大佬們能安心嗎？

兩害相權(quán)擇其輕，王允做出了第二個錯誤判斷：皇甫嵩出山是弊大于利！王允的這一想法，昭示了他在對待涼州軍問題上的態(tài)度，那就是：董卓已除，涼州軍的存在無足輕重，把朝綱整頓好了，把關東士大夫們聚攏回來了，那才是國家大計。

這純屬王允的單相思。

他根本就不知道，初平三年的中原大地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

原關東聯(lián)盟的盟主袁紹堂而皇之地竊奪了冀州牧韓馥的地盤，又與公孫瓚廝打在一起；

兗州刺史劉岱看東郡太守橋瑁不順眼，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卻把自己的性命送給了余火復燃的黃巾軍；

曹操這時正在進行他的又一次滅火行動，全力對付勢力重新膨脹起來的青州黃巾軍。

袁術(shù)在揚州心機算盡，總惦念著做皇帝，一覺醒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場夢 ……

原本在關東聯(lián)盟中表現(xiàn)最為搶眼的孫堅，在荊州地界同劉表火并起來，結(jié)果丟了性命……

這些正忙著往自己嘴里搶食吃的餓狼，還怎能想得起在長安有個朝廷，還會認為他們是國家中的一員？為誅殺董卓成功而滿心歡喜的王允沒想明白這原本十分明晰的事情。

在王允心目中，國家社稷永遠都是至高無上的，他不明白國家的大臣們?yōu)槭裁床粫椤皣倍嵘砀傲x？乃至后世人把王允看作是個粗魯、迂腐的人（宋葉適《習學記言序目》卷二八）。

還有的高人對王允當時的心態(tài)表示不理解，并且說了些奉勸的話語，大意是說天下已經(jīng)處于必亡之勢，用什么藥都治不了這個病，簡而言之，就是叫王允想不明白也要明白過來（《朱子語類》卷一三五）。

可是，還沒等到王允明白過來的時候，在董卓死后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涼州軍十萬之眾晝夜行軍，已經(jīng)將長安城圍得鐵桶一般。

當時就長安的軍力來看，很難與涼州軍PK的。

長安城中具備戰(zhàn)斗力的是呂布的并州軍。在董卓死后，由張遼統(tǒng)率的一支千人規(guī)模的并州軍，也歸屬了呂布指揮。

張楊所部的并州軍此時已經(jīng)進駐河內(nèi)，呂布與張楊之間私交甚密，一旦并涼兩軍開戰(zhàn)，張楊部會給予必要的策應。

而此前，呂布曾派出李肅一部對涼州軍做過一次試探性的攻擊，結(jié)果以并州軍失敗而告終。很明顯并州軍在軍事上并不占優(yōu)勢。

長安城中還有兩支部隊,一支是涼州軍余部，另外一支是叟兵。

王允對于涼州軍余部自然是不信任，在涼州軍主力殺向長安的時候，王允便將他們打發(fā)出去，自相殘殺去了。而叟兵，來自巴蜀，是益州牧劉焉派來的勤王之師，他們對于政府的忠誠度是要打個問號的，似乎是對董卓更有些好感。后來，在涼州軍猛攻長安時，他們果然倒戈了。

經(jīng)過十日的浴血奮戰(zhàn)，長安城被涼州軍攻陷。只有呂布殺開一條血路，帶著幾百并州軍逃了出來。長安城變成了血與火的海洋，在呂布殺開一條血路，要保著王允逃離長安的時候，王允說：

“安國家，吾之上愿也，若不獲，則奉身以死。朝廷幼主恃我而已，臨難茍免，吾不為也。努力謝關東諸公，以國家為念（《三國志·董卓傳》注引張　《漢紀》）。

不管視死如歸的王允犧牲得多么壯烈，都難以抵消他在這之前所犯的錯誤，他使國家真正地面臨了滅頂之災，他使長安的百姓陷入了無底深淵。

李、郭汜、樊稠的西涼軍血洗了長安城，太仆魯馗、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等政府要員全做了無頭之鬼，司徒王允帶著小皇帝獻帝躲上了宣平城門。

李、郭汜把皇帝堵在了城樓上，卻也禮數(shù)周到地跪下磕頭，并且堅持為忠于皇帝的董卓平反昭雪；但對王允就沒有這么客氣了，王允一人死了也沒能算完，妻子宗族十余口皆盡被誅。

至此，西涼軍的復辟行動大告成功，李、郭汜在欺凌小皇帝的本事上與董卓有得一拼，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二人最先展開的是各自的升官大比拼，今天你讓皇帝封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假節(jié)，明天我就去要個后將軍、美陽侯，后天他再索個右將軍、萬年侯，小皇帝也極聽話，基本上是有求必應，官名肚子里多得很，只要不掉腦袋，要啥給啥。

但西涼人也并非鐵板一塊，不服氣李、郭汜的比比皆是，現(xiàn)在，西涼軍老家涼州的留守將領韓遂、馬騰就盡起涼州鐵騎，殺向長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