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光和我稍一對視,又立即低下頭去:“真的沒有,我只記得聞到那種香氣,其他的都想不起來了。”
我又盯著他看了一陣,他索性閉上眼假寐,不與我對視,這讓我很惱火。他一定想起了什么,但是為什么不說?
對于沈浩這樣的人,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不是犯人,所以不能用法律來逼他說話;他是病人,也就失去了用武力強迫他說話的余地;偏偏他又是男人,否則我或許還可以考慮使用美男計——瞧我想了些什么?想著想著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什么呢?”貂兒恰在此時進來了,沈浩聽到她的聲音,立即睜開了眼睛。
美女計!我的腦子里飛快地閃過這個詞,趕緊搖搖腦袋驅散這個念頭——我可舍不得讓貂兒多和這個家伙說話。
沈浩面對貂兒,話突然多了起來,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故意說給我聽的。貂兒是個很盡責的護士,對病人沈浩的一切問題都給予解答,當沈浩問出“棉簽在手背上擦一擦是不是消毒”這樣的弱智問題后,我實在受不了了,轉身離開了病房,身后是沈浩得意的笑聲。
這小子,算你狠!
出門之后,無事可做,我只得在走廊里走來走去等貂兒出來,可是她很久都沒出來,一定是沈浩悶得慌,故意纏著她說話。走到第五個來回時,經過電梯房,電梯恰好到了,我百無聊賴,也沒有考慮電梯是上是下,便坐了上去。
電梯里塞滿了人,紅燈指向一樓,所有的人臉上都是絕望與希望混合在一起,身邊一對看來是夫妻的人在低聲說話,那男的光著頭,看來病得不輕,瘦得已經近乎一具骷髏了。女的在拼命安慰他:“別怕,這家醫(yī)院治療癌癥很有名的,你別怕?!彼跣踹哆读谐鲆婚L串在這醫(yī)院里康復的癌癥病人的名字,電梯就在那些毫不相干的姓名中徐徐上升,很快到了一樓。
這架電梯原來是員工專用電梯,直通CT室。那對夫妻走出電梯,徑直朝CT室走去。CT室外密密麻麻都是等待檢查的患者,這讓我有些意外——啟德醫(yī)院是民營醫(yī)院,無論規(guī)模還是醫(yī)療水平都是一般,收費不高不低,生意也是不溫不火,幾時變得這么熱鬧了?
漫無目的地出了樓,在樓下小花園的木椅上坐下,腦子里慢慢想著發(fā)生的這些事情。
想的最多的,當然還是停尸房那具尸體,不知他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子了?
是不是已經站了起來,甚至,已經走了出來?
這么想想又讓我出了一身冷汗,頭忽然有點疼,我朝椅子后背上一靠,閉上眼睛假寐。
警察們在停尸房外閑聊著,抽著煙,停尸房的門緊閉著,誰也不知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夜色已經很深了,這個冬夜沒有月光,只有走廊里一小盞黃色的燈慘淡地照著,倍增凄惶之意。法醫(yī)檢驗所這個偏僻的角落里,除了那幾個警察,絕無人跡。
沙沙沙。
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是在走廊。人們停止閑聊,朝走廊里看過去,長長一道走廊,被照得半明半暗,遠處只見黝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這幾個警察都很年輕,天不怕地不怕,雖然是在停尸房,也沒讓他們覺得多么緊張。他們張望一陣,不見人來,腳步聲卻始終在響,又仿佛不在走廊上,而是來自身后。一個警察回頭看看,卻看見身后是高高的圍墻。
“哦,是墻外的腳步聲。”他笑道。其他人見他如此說,便不再理會,大家繼續(xù)閑聊。
聊了一陣,那腳步聲依舊不緊不慢地響著,似乎是一雙拖沓的腳在無力地挪動。
“什么人在外面走了這么久啊?討厭。”一個小個子警察走到圍墻邊,皺著眉頭,朝外面大吼:“誰?。繘]事在這里走來走去干嗎?這是停尸房,小心詐尸!”他說的話讓同伴們一陣哄笑,那腳步聲果然停住了。
“看來還是得嚇嚇他們。”小個子得意地道。
他話音才落,腳步聲又響了起來。這下他真有點生氣了,走到墻邊,就要大聲喝罵,卻怔住了。
“怎么了?”其他同伴走到他身邊,也跟他一樣怔住了。
他們走到墻邊,才發(fā)現(xiàn),那腳步聲并不是來自墻外。
腳步聲,似乎就在他們身邊,很近很近,很低很低。
他們仔細辨認一番,發(fā)現(xiàn)那聲音,似乎是來自停尸房里面。
“是老鼠吧?”一個年紀大點的警察說。
大家都對此表示懷疑:停尸房溫度極低,有什么老鼠會跑到那里面去散步?
如果不是老鼠,那又是什么?
幾個人互相看看,忽然都覺得心里發(fā)虛,冷風吹來,幾個人都不由朝一起靠了靠,不知是誰小聲說了句:“不會是真的詐尸了吧?”這話一挑明,讓大家都變了臉色。雖然平時不相信鬼怪之說,但是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氣氛,加上停尸房里傳來的腳步聲,讓這些在中國鬼神故事里長大的年輕警察們,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停尸房里沒有活人,就算有活人,這么低的溫度關了一天,多半也變成了死人。在這樣一間房里,突然傳來腳步聲,除了詐尸,還能有什么別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