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舜登臺后,依序主持著祭祀典禮儀式,并沒有留意她。
云蘿努力堅持著走完九九八十一級臺階,直到在祁國先祖牌位前端端正正跪好,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祁舜跪地拈香禱告完畢,臺下眾人高呼“萬歲”叩首行禮時,他發(fā)覺身旁的云蘿竟然毫無動靜,不禁微蹙劍眉,冷峻的目光掃過云蘿的面容。
云蘿的小臉一片蒼白,粉嫩的額間滲出點點滴滴的汗珠,一雙明凈的眼眸帶著欣慰和堅忍之色,渾然不覺祁舜的眸光關(guān)注,她知道自己此刻應(yīng)該與眾人一樣向祖宗的牌位叩首行禮,無奈頭重腳輕、身體重心不穩(wěn),只怕一彎腰就會跌倒在地面上,因此猶豫不決。
突然,她聽見耳畔響起一個男子淡淡的聲音:“這次跪拜就免了,暫時不會有人注意到你。后面的禮儀大約還需要半個時辰,你還能堅持多久?”
云蘿愕然抬眸,祭臺之上僅有她與祁舜二人,依照祁國禮儀,登臺祭祀時主持大典者不可以出聲說話,她見他居然違背祖制開口詢問自己病情,自己卻不敢輕易回答他的話。
祁舜面容沉靜,沉穩(wěn)低聲說:“你若是頭暈禁受不住,不如趁此機會下去歇息?!?/p>
云蘿雖然感覺身體不適,畢竟是第一次奉祁皇后旨意代替她祭陵,心中對此事極其重視,不愿中途退場,所以就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無事。
祁舜見她執(zhí)意不肯離開,淡然說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努力堅持到禮畢之時,不可以有失儀之舉?!?/p>
云蘿聞言,向祁舜凝眸一笑,點頭應(yīng)允。
祁舜將眸光轉(zhuǎn)過,不再看她。他循著祭祀樂音站起時,云蘿知道自己也應(yīng)該隨同站起來,無奈跪得太久,感覺有些頭暈?zāi)垦?,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忽然覺得重心失衡,整個人幾乎要向高臺后方傾倒下去。祭陵事關(guān)重大,她身為祁國公主,如果不慎跌下高臺讓眾人看見,一定大大有損祁帝和祁皇后的顏面。
驚惶失措時,她只覺腰間微風(fēng)驟起,有一種柔和的力量將她穩(wěn)穩(wěn)托住了。她借助這股力量定了定神,努力站穩(wěn)了腳跟,悄悄往旁邊一看,發(fā)覺祁舜左手寬大的禮服袍袖正微微揚起。她明白了,剛才是他暗使內(nèi)力相扶。她告訴自己行動要更加小心,不敢再出絲毫差錯。
云蘿一直支撐到典禮完畢,前來觀禮的祁國官員和東陵百姓們向祁舜和云蘿叩首后依序散去,祭臺附近只剩下隨行的皇宮侍衛(wèi)及奴仆諸人,方才暗自安心。不料,她緊張過度之后突然放松下來,反而覺得整個人都像虛脫一般,身子一軟,跌倒在祭臺附近的地面錦氈上。
小雨一直在祭臺下關(guān)注云蘿的舉動,見此情景急忙高聲大叫道:“公主小心!”
祁舜聽見身后一聲驚叫,一轉(zhuǎn)頭,瞥間云蘿已匍匐在地,表情痛苦。他迅速彎腰近前,以一手扶起她道:“你怎么了?”
云蘿聲音低微地說道:“對不起……是不是有很多人看見了?”
祁舜凝視她片刻,突然伸手將云蘿抱起,向東陵外的馬車??恐幾呷ィ贿呑咭贿叞参吭铺},說道:“沒有人看見你暈倒,你不用擔(dān)心?!?/p>
云蘿被他橫抱而起,感覺身子輕飄飄離地,耳畔風(fēng)聲呼嘯,早已嚇得玉容慘淡,只好緊緊合上雙眸,慌亂之中胡亂揪住他的禮服前襟,低聲說:“我,我自己能走路……”
祁舜仿佛沒有聽見她小貓般溫柔的低語,反而舒展雙臂讓她依偎在自己胸前,說道:“別怕,我不會讓你跌下去?!?/p>
云蘿從未與男子如此親密接觸過,心頭懵懵懂懂,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他的舉止,一時間不禁面泛潮紅、呼吸急促起來。她額頭微帶汗珠,發(fā)間卻散發(fā)出一種淡雅的清幽香氣,顯出一種奇異的嬌柔姿態(tài)。
祁舜似乎并沒有發(fā)覺她的尷尬心思,只是泰然自若地抱著她。
從祭臺回到東陵驛館的路程并不長,以祁舜的武功修為,即使負載著一個嬌弱少女的身體重量,也不過半盞茶工夫就可以抵達。云蘿卻覺得無比漫長,一雙手不知該放到何處才算妥當(dāng),更不敢睜眼正視祁舜,與此同時,她清晰地聽見了他胸口傳出的激烈心跳聲。
那心跳的速度,決不是正常男子應(yīng)有的速度,更何況祁舜并不是普通的男子。此時此刻,云蘿雖然看不見他的神色,卻能夠感受得出,他的心情決不會像他的表情一樣靜若止水。
祁舜帶著云蘿回到東陵驛館內(nèi),醫(yī)官聞訊,立刻趕來診治。云蘿服藥后歇息了一陣,直到日暮時分,才漸漸清醒過來。因為覺得房間內(nèi)氣悶,她便獨自走到驛館小院內(nèi)的一株梧桐樹下,抬頭遙望天際的暮色。
黃昏前后,東陵剛剛下過一場雨。驛館小院內(nèi)彌漫著一陣新鮮泥土的芬芳氣息,梧桐樹枝頭一片新生的梧桐葉被春雨浸濕,莖葉不堪負重,隨著驟起的晚風(fēng)輕輕飄落枝頭,恰好墜在云蘿的繡鞋面上。
云蘿彎腰將那片落葉拾了起來,還沒有站起,就聽見一個冷肅的男子聲音道:“小心站穩(wěn),別又摔著了?!?/p>
她聞聲抬頭,見小院內(nèi)不遠處的梧桐樹下站立著一個風(fēng)姿俊逸的淡青色錦衣人影,正是秦王祁舜。想起午時二人相處的親密情形,云蘿強自按捺著紛亂的心緒,乖巧地低聲道:“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