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一個簡短的回答,卻讓人感到淡淡的苦澀蔓延。從人人看不起的私生子,成長為圣殿騎士團的一員,該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換來的……
“別露出那樣一副表情啊,” 他瞇起泛著銀色彩虹的藍眸,“沒有你想得那么恐怖呢?!?/p>
我也笑了起來,“嗯,現(xiàn)在的佛蘭德爾已經(jīng)成為了不起的騎士了,你的父母都應(yīng)該以你為傲呢?!?/p>
他笑著凝視著我,“等會兒會有人拿來替換的衣服,在用晚餐前,你可以先沐浴休息。”
這位公爵家里看來是財大氣粗,隨便拿來給我的替換衣服居然是絲綢的,要知道這個時代,絲綢可是比黃金都貴重的東西,只有少數(shù)的貴族才能穿。
我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所穿的這身黃色衣裙,這是中世紀時典型的系帶緊身衣,上衣緊貼身體,下面是寬大的衣裙,兩袖寬松拖長,不過多虧了連日的奔波和每天的粗糧三餐,我的腰好像細了不少,穿起這種裙子還是挺適合的,再加上剛洗完澡,終于露出了久違的干凈臉蛋……唯一的遺憾就是胸前空了一點。不過算了,人無完人嘛……
一位侍女將我引到了樓下的大廳里。
我一眼看見了佛蘭德爾,心里頓時放松了不少。他換了一件這個時期典型的開襟式緊身襯衣,清爽的深藍色非常襯他。我立刻對他投以燦爛的笑容,朝他走了過去,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佛蘭德爾,這次來巴黎是因為騎士團里的要事嗎?”一個冷淡的聲音忽然在旁邊響了起來。啊,這里還有人?我這才看見主人的位置上正坐著一個少年,和佛蘭德爾一模一樣的淺金色頭發(fā),不過他的眼眸卻是那種淡漠的灰藍,讓人想到了在月光里生長出的玫瑰,孤高而冷艷,卻又帶著幾分蠱魅。
這樣艷光四射的美少年我居然沒有注意到……我這什么眼神啊……
“公爵閣下?” 我試探地打了個招呼,如果沒猜錯,應(yīng)該就是佛蘭德爾的弟弟鄧尼了吧。
他連正眼都沒瞧我,輕哼一聲算是回答。
拽什么拽啊,不過就是公爵嘛……我頗為不爽地瞥了他一眼,有幾分姿色就了不起了……和佛蘭德爾簡直是天地之別。
“的確有些事要辦,等辦完了我會立刻趕回耶路撒冷?!狈鹛m德爾喝了一口葡萄酒。
“我的晉封儀式會在半個月后舉行,你到時再離開吧。要不是父親臨死前再三囑咐晉封儀式必須有你參加,再加上莫萊在我耳邊勸個不停,我是不會讓你在我的領(lǐng)地出現(xiàn)的?!彼哪樕鲜呛敛谎陲椀南訍?。
這話聽起來讓人覺得不爽……我看了一眼佛蘭德爾,他似乎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言語。
這位優(yōu)雅的鄧尼公爵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指對準一盆菜戳了下去,啊咧咧,我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我沒看錯,他居然伸出了三個手指夾起了一塊腌肉。
對了,文藝復(fù)興前,歐洲人喜歡用手指進餐,平民用五個手指,上層人士用三個手指,吃飯用的小叉于11世紀首先出現(xiàn)于托斯卡納,但普遍不受歡迎。到13世紀歐洲王公貴族家才開始普遍用小叉子進食。
還不如被他們稱為野蠻人的維京海盜呢。而且我始終也不明白三個手指和五個手指有區(qū)別嗎?
只見他將腌肉放進嘴里,又用邊上一塊大毛巾擦了擦手,一抬頭,正好看到我抽搐的表情,一絲薄怒閃過他的眼眸。
出乎我的意料,佛蘭德爾居然也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叉,見我瞪著他,他笑了笑,“這是我的朋友從托斯卡納帶來的,我試了覺得挺好。你需要嗎?”
我搖搖頭,抖抖索索地從兜里摸出了我的三節(jié)裝筷子,得意地一笑,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這次我的小包里可帶了不少必備品呢。
現(xiàn)在,好像就公爵大人一個野蠻人了呢。
他們驚訝地看著我的筷子。
“就這東西也能夾起菜?” 鄧尼不屑地指著我的筷子。
“當(dāng)然可以,”我很是得意地夾起了一塊熏肉,往嘴里送去。
和早期的中世紀相比,如今這個時代的烹調(diào)方法豐富了許多,熏、腌、悶、燉、烤,看著倒也像回事。菜色似乎也不錯,多是以肉類為主,什么肉桂湯、丁香鹿肉、鹵汁牛肉,小兔拌辣醬、糖煮小鷓鴣,乳酪煮雞……我的筷子在那里龍飛鳳舞,準、快、狠三字要訣被我發(fā)揮得淋瀝盡致。
也許是被我夾東西的速度嚇了一跳,當(dāng)公爵伸手去拿葡萄酒時,只聽砰一聲,葡萄酒杯被撞倒了,里面的紅色液體順著桌角流到了他衣服上。
“你沒事吧!”佛蘭德爾眼疾手快地拿起手邊的毛巾替他擦拭。
令人驚訝的一幕發(fā)生了,只見鄧尼忽然重重地推開了他,語氣急促又帶著一絲鄙夷,“別碰我!”
佛蘭德爾微微一愣,又笑了笑,“好,那叫仆人來幫你收拾一下吧?!?/p>
“我沒胃口了!”他驀地站起身,擺著一張冷臉。
“有那么嚴重嗎,碰一下又不會死?!蔽覒崙嵅黄降匦÷暠г沽艘痪洹?/p>
他的目光立刻冷冷地投向了我,“碰一下是沒什么,只是,”他不屑地瞥了一眼佛蘭德爾,“我不想被一個私生子的臟手碰?!?/p>
佛蘭德爾依舊保持著臉上的表情,只是持小叉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啪!”一聲清脆響起,他那邊話音剛落,我這邊已經(jīng)將筷子重重撂在了桌上。
“虧你還是什么公爵,連起碼的尊重和禮貌都不懂,他不是別人,他是你哥哥!是你的親哥哥!私生子又怎么了?人的出身是無法自己選擇的,但命運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路也是自己走出來,只要問心無愧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只要達成自己的理想,私生子又怎樣,照樣可以抬頭挺胸做人,總比一些出身高貴,自認聰明的草包好!”
不行,我怒了……不受控制地噴出了這么一堆話……
佛蘭德爾驚訝地望著我,眼眸內(nèi)閃動著我看不懂的光澤。
鄧尼額上的青筋直跳,惡狠狠地盯著我,仿佛要把我活活咬死,一字一句道:“你說我是——草包?”
“公爵閣下,我只是說有些人,不過如果您愿意加入那些人的行列,我也沒辦法啊?!蔽衣柫寺柤?。
“你——”他顯然氣得不知道說什么。
“公爵閣下,請不要和這個女人一般見識?!币恢彪S侍在他身邊的莫萊管家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哼,我怎么會和一個女人一般見識!” 他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遠去,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佛蘭德爾一眼,囁嚅道:“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p>
他笑著搖了搖頭,“第一次看到你發(fā)怒。”他頓了頓,“也是第一次看到弟弟被氣到啞口無言?!?/p>
我倆對視了一眼,忽然十分默契地同時笑出了聲。
回房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窗子邊的花瓶里被人放上了一束鮮艷嫩黃的向日葵,整個房間都因為這抹黃色而鮮活起來了。
在似有似無的清香中,我做了一夜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