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的媽媽恐怕也都知道這一切,可是能犧牲的只有一個她。
六年級的暑假,許念一她媽媽選了一個周末,將她接回了家。
那是一個全新的地方,在市中心的五層樓房中,隔著兩條街就是步行街,明亮寬敞的三室一廳,與外婆家的平房有著明顯的差別。
她看著光潔的地板,明亮的窗,有一個陌生的男人,還有一個比她大的哥哥,她很自然地低下了頭。
“念一,叫人?!眿寢屍母觳玻吐曁嵝阉?。
她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她叫不出來,依然低頭不說話,好似一個害羞的小孩,這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了。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顯然,她的行為讓她媽媽崩潰了,拼命地掐著她,好像她的行為讓她很丟臉。而她依然一句話也沒有說,低著頭。
她感覺她們兩個在這個家庭好似一個丑角,屋內(nèi)的一對父子正冷冷地看著她們,好似在看這場好戲什么時候結(jié)束。她真想轉(zhuǎn)身離開,在外婆家雖然簡陋,雖然寂寞,但是至少是自由自在的。
“算了……孩子還小。帶她回房間吧?!钡统恋穆曇?,讓她松了一口氣。她低著頭被媽媽牽著往里面走,路過那個少年的身邊她聽到冷笑的聲音。
許念一聽到那聲冷笑,也默默地?fù)P起嘴角,只是有點(diǎn)苦澀而已。
她這個媽媽,離婚后還能嫁這樣的,真的不錯。于是為了這個新家庭,她寧愿伺候別人的兒子也不愿意管她,她當(dāng)初不明白所以恨她,現(xiàn)在她開始懂的一些東西了,于是開始覺得無奈。原諒做不到,但是至少不會再有恨意。
“你這個孩子,不小了,懂事點(diǎn)。”媽媽把她拉進(jìn)房間里,然后狠狠地教訓(xùn)她,“這次去Y中,要出四千塊錢的贊助費(fèi),你以為靠你爸爸那些小生意拿得出來嗎?”
“對不起,媽媽?!彼梢詾樗膽B(tài)度道歉,但是她沒有辦法放棄心中的一些執(zhí)念,“我想回外婆家……”
“你說你個傻丫頭,外婆那里難道比這里好嗎?”
她明白媽媽的意思,但是在她心里,外婆那里的確比這里好:“我在外婆家挺好的。”
“好什么,你看看你身上穿的,平時用的?”她的腦袋被她媽媽使勁兒地戳著,七年了,這是她媽媽第一次教育她。
她曾羨慕過錢一謙被他爸爸狠揍的時候,現(xiàn)在,機(jī)會來了,她選擇放棄。
最后媽媽還是放棄了與她溝通,把她留在了房間。
她環(huán)顧這個房間,跟唐佞的差不多大,大大的窗戶,明亮溫暖,也是她曾羨慕過的。她苦笑著躺在床上,第一次覺得楓橋里那個狹小的弄堂那么親切。
那一天過得特別安靜。
屋內(nèi)的兩個男人都很安靜,她一直沒有多說話,吃了飯,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到了差不都時間就回到房間睡覺了。第二天,是星期天,她媽媽帶著她去商場買了好多衣服。
提著大包小包進(jìn)屋的時候,她再次聽到了那聲冷笑,而她又笑了,只是這一次比昨天多了幾分輕松,因?yàn)樗肫饗寢屧谏虉隼锝o這個男孩挑衣服的表情,仔細(xì)又謹(jǐn)慎,讓她覺得好笑。
她所渴望的,她的媽媽給予了別人。只是被給予的那個人,顯然不是很領(lǐng)情,不好笑嗎?
第三天是星期一,家里兩個大人都走了,就剩下她和那個男孩。她早早起來,吃了早飯,就在房間里看書。
這個新家有不少書,她隨便抽了一本《雪山飛狐》便躺在床上。一個上午過得很安靜,一直到了快要吃午飯的時候,她臥室的那道門被打開了。
她有點(diǎn)驚訝地看著那倚在門邊的男孩,愣了好久才問:“有事嗎?”
那個少年淡淡地笑著,然后走到她床邊,那從高看下來的高傲讓她沒辦法無視,只能從床上爬起來,只是腳才落地,人還沒站起來,那手掌就摁在她的肩膀上:“別動?!?/p>
她皺眉,然后抬起頭看著他。
他長得很好看,比唐佞要秀氣,比錢一謙卻要透著一種戾氣,她不喜歡他,因?yàn)樗?,他也不喜歡她。
她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感覺肩膀上的手加大了力道,狠狠地一推將她推到在床上,那個少年透著陰氣迅速地將她壓在了身下。這是許念一第一次跟男生那么親密的接觸。
羞怯、憤怒的情緒夾雜在一起,想要掙扎,卻抵不過他的力道:“你想干什么?”
“不裝了?你和你媽媽都特別能裝是不是?”
她的手腕被他狠狠地摁在床上,全身動彈不得,所有的情緒都赤裸裸地曝露在空氣中:“放開我?!?/p>
“你想留在這里,最好乖乖的。如果我今天跟我爸說你勾引我,你覺得你還能留下嗎?”
許念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嘴里說出來的話,她冷笑著看他:“我馬上就走,行嗎?”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其實(shí)害怕得想哭,全身都想顫抖,卻只有咬著牙控制著。這個時候她想起了唐佞,她覺得笑能顯得她的強(qiáng)大,可惜她不明白叛逆期的男孩。
衣服撕裂的聲音在尖叫聲里顯得微弱,可是那薄涼的感覺與肌膚的觸碰都是讓她陌生的。她終于在他接觸之下全然崩潰,發(fā)了瘋地掙扎,卻只是換來更用力地按壓。
羞愧和憤怒無處發(fā)泄,成了絕望,最后她閉上了嘴,靜靜地躺著,默默地忍受著。
身上的那個人也停止了,她閉上了眼睛,聽到了開門聲,然后隨即聽到了媽媽的尖叫聲。
“你們在干什么?”
身體一涼,那個人從她身上爬起來,然后輕輕地說了一句:“您的好女兒勾引我呢!”
她閉著眼睛,只聽到了耳邊少年的冷笑聲,她都能感受到那冰冷諷刺的眼神,然后聽到空氣里突然的寂靜,如同書里說的那樣——像死一樣的寂靜。沒過一會兒,她聽到了腳步的聲音,然后感覺一股巨大的力氣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許念一!”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隨著那尖叫聲,怒罵聲,雨點(diǎn)般的手掌就落在了身上。手掌觸摸到赤裸的皮膚,是清脆尖銳的聲音。她默默睜開眼睛,看到屋內(nèi)角落里的男孩,在那里冷漠地笑著。她也笑了,帶著眼淚對著他莞爾一笑。
他選好了時間,只是讓她媽媽看到這一幕,這一切早就計(jì)算好的。她想,她的媽媽恐怕也都知道這一切,可是能犧牲的只有一個她。
那天,午飯都沒有吃,她被送回了外婆家。
一路上,她媽媽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紅著眼眶。到了外婆家,她輕輕地告訴她:“要聽外婆的話?!?/p>
“嗯,我知道的?!彼p輕地回答,然后跟個沒事人一樣去找了唐佞和錢一謙。
到唐佞家的時候他們兩個正在玩魂斗羅。而她如同平時一樣靜靜地坐在地板上,依靠在唐佞的床邊看著游戲:“你們幾點(diǎn)開始玩的?”
“中午吧,回來了,怎么樣?”
“還行?!?/p>
她的話說完,兩個人同時轉(zhuǎn)過頭看了她一眼,輕輕一笑,又回到了電視屏幕上。她的身體在疼,可是看著身前的兩個腦袋,專注的眼神,卻有一種安全感。
那忍了很久的情緒,那些殘酷無奈的事實(shí)終于奔潰決堤。她默默地站起來,躲進(jìn)了唐佞家的廁所,終于流下了眼淚。一邊哭,一邊壓抑著,最后扶在洗手臺,看著鏡子里落魄的自己笑。
笑真的很好,至少讓她看起來不那么狼狽,至少看起來不那么沒用。淚擦干了,眼睛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紅紅的,打開廁所的門,看見唐佞站在門口,嚇了她一跳,趕緊低著頭讓開,卻被他拉?。骸皼]事吧?”
“錢一謙呢?”
“輸了,去買紅豆雪糕了。”
她笑了,然后吸了吸鼻子:“有算上我嗎?”
“敢不算嗎?”唐佞笑著,然后松開了她,“我爸爸在外面有個兒子,你知道,如果有機(jī)會我想掐死他,包括那個女人。人的情緒都是這么自私的,只要是自己的,都不想被搶?!?/p>
“嗯?!彼p輕回答他,然后低頭吸著氣。
“怎么弄的?”突然她的頭發(fā)被唐佞撥了起來,她看不到他說的地方,只是感覺手指觸碰到那塊肌膚有一點(diǎn)疼,又透著幾分涼意,多了幾分安定。
“什么東西?”她退開幾步,回到廁所透著鏡子看到脖子的紅痕,她看到鏡子里的唐佞微微苦笑,“不叫人,被我媽打的。”
那是許念一第一次對唐佞撒謊。
“別傻行嗎?如果叫一聲能讓自己過得輕松一點(diǎn),為什么不叫?”
她瞪著他,恢復(fù)了平時“悍婦”的模樣:“我又不是你?!?/p>
“所以你永遠(yuǎn)會吃虧?!彼p笑著嘲弄,惹得她舉起了拳頭。只是拳頭還沒有落下,就被他推出了廁所,然后隔絕在門后。
她的復(fù)雜的情緒,慢慢釋然,最后放松地輕笑,還是外婆家好,即便住宅條件簡陋,她要和外公外婆擠在一個房間,即便沒有人管她,好似被全世界人遺棄一樣,即便她寂寞,但是她有唐佞和錢一謙。
至少她還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