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過年的節(jié)慶之禮,郡主就送這種不值錢的貨色給太后么?”
陳淑妃這一開口,往日和她走得近的幾個嬪妃紛紛點頭稱是,冷言冷語登時往崔夙席卷而去。
“住口!”
太后猛地一拍扶手,臉色冷冽地站了起來,房中頓時鴉雀無聲。而她命人取過那件袍服,摩挲了半晌,感慨一聲:“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爾等耳目盡困在這深宮之中,何嘗知道哀家的宏愿!”
見一幫嬪妃作聲不得,她又贊賞地瞥了崔夙一眼:“傳哀家懿旨,即日起,加寧宣郡主食邑五百戶!”
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民間照例是鬧花燈的時節(jié)。盡管還是白天,便有不少好事的將自家新做的花燈高高懸掛在了外頭,更有大戶人家正在緊鑼密鼓地準(zhǔn)備晚上猜燈謎。而依著初一、十五佛寺上香的慣例,這一日竟是從早上便鬧騰了起來,而晚上皇帝還要奉請?zhí)笊衔屮P樓觀燈,那場面更是恢宏。
太后皇帝在太極殿早朝,崔夙卻換了一身尋常裝束,正在清點今日要帶出宮的東西。太后信佛,但宮中卻只有小佛堂,若要年年歲歲初一、十五出去上香,不免驚動巨大。因此,從三年前開始,便是崔夙接下了這樣一趟差事,每逢初一、十五便去云禪寺上香,同時代替太后施舍佛前香油。
她帶了沉香豫如,又點了兩個小太監(jiān)隨行,內(nèi)中便有剛剛調(diào)過來的沈貴。一行人來到麗景門,便有當(dāng)班侍衛(wèi)左重殷勤地迎了上來,驗看腰牌之后便笑道:“郡主今日又是代太后到云祥禪寺去上香么?”
見崔夙點頭,他便不無討好地解釋道,“前幾日京城遭了雪災(zāi),聽說壓塌了好幾間民房,京兆府那邊已經(jīng)是忙翻了天。卑職聽說,外頭不少富貴人家都在借著上元節(jié)的機會舍粥做善事,云祥禪寺這京城第一寺更是除了粥鋪之外,還置辦了不少衣服要散出去,今日那里必定是人山人海。郡主乃是金枝玉葉,今日最好多帶幾個人出去,否則就怕有閃失。”
崔夙雖然久居宮中,但每月有兩次出宮的機會,對于這些事情自然心中有數(shù)。聽得大雪壓塌了民房,她的眉頭一蹙,心中更是一沉。待聽得左重勸她多帶人,她卻不以為然地?fù)u了搖頭:“左大人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帶的人越多,越顯得招搖,還是就這樣的好?!币娮笾剡€要再勸,她便不容置疑地擺了擺手,隨即便在沉香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若是出了什么事,怕是京兆尹那里就要倒霉了!”左重嘟囔了一句,想想仍有些不放心,隨即招手喚來一個心腹部下,細細吩咐了幾句后,就打發(fā)人去京兆府知會一聲。
馬車從麗景門出發(fā),繞過內(nèi)護城河,便轉(zhuǎn)入了朱雀大街。崔夙從車簾的縫隙中往外看去,但見大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不由很想跳下馬車去人群中走走??墒?,那一縷沖動很快就被壓了下來。
已經(jīng)不是三年前了,那個替自己遮掩圓謊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她瞥了一眼端端正正坐著的沉香和豫如,心中不由冷笑了一聲。
云祥禪寺位于京城北門附近,一向都是香火最盛的佛寺。逢初一十五,前來爭搶頭香的善男信女往往會擠得頭破血流,而今日,這里更多的卻是衣衫襤褸的窮苦人。
崔夙一下馬車便看到了那一幅喧鬧的場景。禪寺大門東墻的盡頭處,擺放著一口熱氣騰騰的大鍋,旁邊的中年僧人正一勺一勺地往面前捧來的破碗中倒著粥。不遠處的地上亂七八糟堆著無數(shù)衣物,有的甚至連本色都難看清。而那些排著長龍等待熱粥和衣服的人,則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小姐!”
聽到沉香這聲提醒,崔夙本能地壓住了心頭種種情緒,舉步進了寺門。和外面那一副悲愴的氣氛相比,里面則肅穆得多,往來的善男信女或是嘴上念念有詞,或是自寺門起便開始頂禮膜拜,或求財或求子或問前程或求姻緣,總而言之,成千上萬的虔誠誓愿無不往廟中供奉的菩薩疾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