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木綿庵鄭虎臣報冤(10)

傳世經(jīng)典白話小說精編:官場奇聞 作者:劉洪仁


再說賈似道罷相,朝中議論紛紛,謂其罪不止此。臺臣復(fù)交章劾奏,請加斧鉞之誅。天子念他是三朝元老,不忍加刑,謫為高州團練副使,仍命于循州安置。其田產(chǎn)園宅,盡數(shù)籍沒,以充軍餉。謫命下日,正是八月初八日,值似道生辰建醮,乃自撰青詞祈祐,略云:

老臣無罪,何眾議之不容?上帝好生,奈死期之已迫!適當懸弧之旦,預(yù)陳易簀之詞:竊念臣似道際遇三朝,始終一節(jié),為國任怨,遭世多艱。屬丑虜之不恭,驅(qū)孱兵而往御。士不用命,功竟無成。眾口皆詆其非,百喙難明此謗。四十年勞悴,悔不效留侯之保身;三千里流離,猶恐置霍光于赤族。仰慚覆載,俯愧劬勞。伏望皇天后土之覽臨,理考度宗之昭格。三宮霽怒,收瘴骨于江邊;九廟闡靈,掃妖氛于境外。

故宋時立法:凡大臣安置遠州,定有個監(jiān)押官,名為護送,實則看守,如押送犯人相似。今日似道安置循州,朝議斟酌個監(jiān)押官,須得有力量的,有手段的,又要平日有怨隙的,方才用得。只因循州路遠,人人怕去。獨有一位官員,慨然請行。那官員是誰?姓鄭,名虎臣,官為會稽尉,任滿到京。此人乃是太學(xué)生鄭隆之子。鄭隆被似道黥配而死,虎臣銜恨在心,無門可報,所以今日愿去。朝中知其情,遂用為監(jiān)押官。似道雖然不知虎臣是鄭隆之子,卻記得幼年之夢,和那富春子的說話,今日正遇了姓鄭的人,如何不慌。臨行時,備下盛筵,款待虎臣?;⒊嘉∪簧献?。似道稱他是天使,自稱為罪人,將上等寶玩,約值數(shù)萬金獻上,為進見之禮,含著兩眼珠淚,凄凄惶惶的哀訴,述其幼時所夢,“愿天使大發(fā)菩薩之心,保全螻蟻之命,生生世世,不敢忘報?!闭f罷,屈膝跪下。鄭虎臣微微冷笑,答應(yīng)道:“團練且起。這寶玩是殃身之物,下官如何好受?有話途中再講?!彼频涝偃螅⒊贾皇俏⑿?,似道心中愈加恐懼。

次日,虎臣催促似道起程。金銀財寶,尚十馀車;婢妾童仆,約近百人?;⒊汲鯐r,并不阻當。行了數(shù)日,嫌他行李太重,擔誤行期,將他童仆輩日漸趕逐;其金寶之類,一路遇著寺院,逼他布施。似道不敢不依。約行半月,止剩下三個車子,老年童仆數(shù)人,又被虎臣終日打罵,不敢親近。似道所坐車子,插個竹竿,扯帛為旗,上寫著十五個大字,道是“奉旨監(jiān)押安置循州誤國奸臣賈似道”。似道羞愧,每日以袖掩面而行,一路受鄭虎臣凌辱,不可盡言。

又行了多日,到泉州洛陽橋上,只見對面一個客官,匆匆而至,見了旗上題字,大呼:“平章,久違了!一別二十馀年,何期在此相會?”似道只道是個相厚的故人,放下衣袖看時,卻是誰來?那客官姓葉,名李,字太白,錢唐人氏,因為上書切諫似道,被他黥面流于漳州。似道事敗,凡被其貶竄者,都赦回原籍。葉李得赦還鄉(xiāng),路從泉州經(jīng)過,正與似道相遇,故意叫他。似道羞慚滿面,下邊施禮,口稱得罪。葉李問鄭虎臣討紙筆來,作詞一首相贈。詞云:

君來路,吾歸路,來來去去何曾???公田關(guān)子竟何如?國事當時誰與誤?雷州戶,厓州戶,人生會有相逢處??椭蓄H恨乏蒸羊,聊贈一篇長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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