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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思溫燕山逢故人(4)

傳世經(jīng)典白話小說精編:神靈奇蹤 作者:劉洪仁


說話的,錯說了!使命入國,豈有出來閑走買酒吃之理?按《夷堅志》載,那時法禁未立,奉使官聽從與外人往來。當日是三月十五日,楊思溫問:“本道館在何處?”小王道:“在城南。”思溫還了酒錢,下樓,急去本道館,尋韓思厚。到得館道,只見蘇、許二掌儀在館門前閑看。二個都是舊日相識,認得思溫,近前唱喏,還禮畢。問道:“楊兄何來?”思溫道:“特來尋哥哥韓掌儀。”二人道:“在里面會文字,容入去喚他出來?!倍怂烊肴?,叫韓掌儀出到館前。思溫一見韓掌儀,連忙下拜,一悲一喜,便是他鄉(xiāng)遇契友,燕山逢故人。思溫問思厚:“嫂嫂安樂?”思厚聽得說,兩行淚下,告訴道:“自靖康之冬,與汝嫂雇船,將下淮楚。路至盱眙,不幸箭穿篙手,刀中梢公。爾嫂嫂有樂昌破鏡之憂,兄被縲紲纏身之苦。我被虜執(zhí)于野寨,夜至三鼓,以苦告得脫。然亦不知爾嫂嫂存亡。后有仆人周義,伏在草中,見爾嫂被虜撒八太尉所逼,爾嫂義不受辱,以刀自刎而死。我后奔走行在,復還舊職?!彼紲貑柕溃骸按耸逻€是哥哥目擊否?”思厚道:“此事周義親自報我。”思溫道:“只恐不死。今歲元宵,我親見嫂嫂同韓國夫人出游,宴于秦樓。思溫使陳三兒上樓寄信,下樓與思溫相見。所說事體,前面與哥哥一同。也說道哥哥復還舊職,到今四載,未忍重婚?!彼己衤牭谜f,理會不下。思溫道:“容易決其死生。何不同往天王寺后韓國夫人宅前打聽,問個明白?”思厚道:“也說得是?!蹦巳腽^中,分付同事,帶當直隨后,二人同行。

倏忽之間,走至天王寺后。一路上悄無人跡,只見一所空宅,門生蛛網(wǎng),戶積塵埃,荒草盈階,綠苔滿地,鎖著大門。楊思溫道:“多是后門。”沿墻且行數(shù)十步,墻邊只有一家,見一個老兒在里面打絲線,向前唱喏道:“老丈,借問韓國夫人宅那里進去?”老兒稟性躁暴,舉止粗俗,全不采人。二人再四問他,只推不知。頃間,忽有一老嫗提著飯籃,口中喃喃埋冤,怨暢那大伯。二人遂與婆婆唱喏,婆子還個萬福,語音類東京人。二人問:“韓國夫人宅在那里?”婆子正待說,大伯又埋怨多口。婆子不管大伯,向二人道:“媳婦是東京人,大伯是山東拗蠻,老媳婦沒興嫁得此畜生,全不曉事。逐日送些茶飯,嫌好道歹,且是得人憎。便做到官人問句話,就說何妨?”那大伯口中又嘵嘵的不住。婆子不管他,向二人道:“韓國夫人宅,前面鎖著寬宅便是?!倍顺砸惑@,問:“韓夫人何在?”婆子道:“韓夫人前年化去了。他家搬移別處,韓夫人埋在花園內(nèi)。官人不信時,媳婦同去看一看,好么?”大伯又說:“莫得入去,官府知道,引惹事端,帶累我?!逼抛硬徊?,同二人便行。路上就問:“韓國夫人宅內(nèi)有鄭義娘,今在否?”婆子便道:“官人不是國信所韓掌儀,名思厚?這官人不是楊五官,名思溫么?”二人大驚,問:“婆婆如何得知?”婆子道:“媳婦見鄭夫人說。”思厚又問:“婆婆如何認得?拙妻今在甚處?”婆婆道:“二年前時,有撒八太尉,曾于此宅安下。其妻韓國夫人崔氏,仁慈恤物,極不可得。常喚媳婦入宅,見夫人說,撒八太尉自盱眙掠得一婦人,姓鄭,小字義娘,甚為太尉所喜。義娘誓不受辱,自刎而死。夫人憫其貞節(jié),與火化,收骨盛匣。以后韓夫人死,因隨葬在此園內(nèi)。雖死者,與活人無異,媳婦入園內(nèi)去,常見鄭夫人出來。初時也有些怕,夫人道:‘婆婆莫怕,不來損害婆婆,有些衷曲間告訴則個?!蛉苏f道是京師人,姓鄭,名義娘。幼年進入喬貴妃位做養(yǎng)女,后出嫁忠翊郎韓思厚。有結義叔叔楊五官,名思溫。一一與老媳婦說。又說盱眙事跡,‘丈夫見在金陵為官,我為他守節(jié)而亡?!瘜こj幱陼r,我多入園中,與夫人相見閑話。官人要問仔細,見了自知?!?/p>

三人走到適來鎖著的大宅,婆婆逾墻而入,二人隨后也入里面去。只見打鬼凈凈的一座敗落花園。三人行步間,滿地殘英芳草。尋訪婦人,全沒蹤跡。正面三間大堂,堂上有個屏風,上面山水,乃郭熙所作。思厚正看之間,忽然見壁上有數(shù)行字。思厚細看字體柔弱,全似鄭義娘夫人所作。看了大喜道:“五弟,嫂嫂只在此間?!彼紲貑枺骸叭绾我姷??”思厚打一看,看其筆跡,乃一詞,詞名《好事近》:

往事與誰論?無語暗彈淚血。何處最堪憐?腸斷黃昏時節(jié)。倚樓凝望又徘徊,誰解此情切?何計可同歸?雁趁江南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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