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正式開始了,我畏畏縮縮地站在呂東旁邊,就像參天巨樹旁邊的一朵小蘑菇,眼前那對混雙選手好死不死就是曾經(jīng)目睹過我蹴鞠絕技的那兩人,他們一看見我就摟著肚皮哈哈大笑,男的還很惡搞地做了個守門員撲球的動作。即使我的臉皮是磚混結(jié)構(gòu)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也有點兒發(fā)熱了。
我臉上掛不住,嚴肅地批評他們:“不許笑!我們是來打球的!”
“是嗎?”男的一本正經(jīng)地反問,“你確定不是來踢球的?”
老子很想踢爆你的頭!我怒火中燒,下意識地挽著袖子想發(fā)起武裝暴動,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當眾撒潑,只好假裝風度翩翩地拂了拂球臺上的灰塵,誰知大袖子自作主張把球拍掃落下來,正好砸我腳面上。我咝咝吸著涼氣抱起腳跳了幾下,對面那一雙狗男女都快笑癱瘓了,男的四肢劇烈抽搐面部肌肉亂抖,就差口吐白沫當場身亡了,他一邊笑還一邊用顫抖的右手指著我說:“哎呀,砸到黃金右腳了!”
這回連呂東都忍不住悶笑了兩聲,不得不咳嗽一下以作掩飾。
球臺!求你一頭磕死我吧!我堅忍地保持著直立形象,腦門上方呱呱地飛過一排小烏鴉,背景是蕭瑟的秋風和緩緩飄過的兩個垃圾袋兒。
還好呂東笑兩聲就停了,板起臉孔訓(xùn)他們:“別笑了!笑死沒鹽腌!”
體育部長發(fā)話,他們稍微收斂了一點點,但還是很趾高氣揚,那神情分明是覺得用腳指頭夾個拍子都能打贏我。
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我的緊張情緒蕩然無存,只剩下一肚子氣急敗壞的殺機,眼睛里往外躥動著紅彤彤的小火苗,鼻孔直冒水蒸氣,嘴角亂淌白花花的口涎,兩條后腿尥著蹶子,恨不得把乒乓球當橄欖球打,直接撞過去一腦袋頂死丫挺的。
裁判是個壯實的小年輕,臨場經(jīng)驗還很貧乏,作弊似的面紅耳赤地看著我們,哆哆嗦嗦地拿起掛在胸口的哨子塞進嘴里,小心翼翼吹得跟把尿一樣,滿臉的心虛表情好像剛收了誰五百塊錢紅包。
開球沒多久,我們就毫無懸念地輸了第一局。我掄圓了胳膊把乒乓球拍子揮得虎虎生風,可除了發(fā)球之外就是沾不著球,面目猙獰了半天還不如人家談笑風生的,對面男的發(fā)球我基本上接不住,偶爾接住幾個都直飛觀眾臺去了,造成觀眾們一陣激烈的爭搶。大家都想把這些乒乓球保存起來做紀念,畢竟能把球打得這么有觀賞性的女生也算是百年難遇。
光頭老教練湊到球臺旁,指手畫腳地現(xiàn)場傳授球技,唾沫星子噴我一臉。
“小姑娘,胳膊肘兒別抬那么高,乒乓球想往你拍子上撞都夠不著……呂東你往后讓開點兒啊!這是雙打,你一個人霸著臺子讓別人怎么接……唉,一局都快結(jié)束了你們才得四分,這是在打乒乓球嗎,我看中國足球的得分都能比你們多……嘖嘖,這小姑娘真有意思,我還沒見過掐著蘭花指打乒乓球的,你當自己是仙女嗎?”
我拋給他一個鄙視的眼神。沒文化!我這是蘭花指嗎?這是朝你丫豎中指呢!
一激動,發(fā)球沒過網(wǎng)。
乒乓球在地上蹦蹦跳跳發(fā)出脆響,就像我心碎的聲音。
零比三,眾望所歸,我跟呂東雙雙掛掉,一人領(lǐng)個盒飯黯然OUT了。
面對圍上來噓寒問暖的球迷們,我羞愧難當,小聲嘟囔著“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做花瓶的……”然后用乒乓球拍擋住臉往人少的地方閃。呂東可能怕我想不開,陪著我一起到處找地縫。光頭老教練幸災(zāi)樂禍地一溜小跑跟在我倆后頭,一個勁兒地埋汰呂東:“你看你找的什么搭檔?沒她你一個人對付那兩個說不定都能贏。我跟你說,咱們隊里球技最差的女同學都比她強了百八十倍,只要你加入乒乓球隊,我保證給你安排一個像樣的女搭檔……”
我正在瘋狂地郁悶,呂東趕緊拉著我一溜小跑:“走,咱們?nèi)コ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