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等待成績單的幾天是假期中最愜意的日子，外面的陽光漸漸肆虐起來了，明晃晃地烤著大地，落在地上的樹葉被烤得蜷縮起來，發(fā)出一股股焦味。

一連5天睡到自然醒，拿成績單的早上，好不容易才從被窩里起了床。昨晚約好到朝歌家吃早飯，洗漱完畢后，便往朝歌家走去。

“朝歌，你看人家安柒都來了，就你磨磨蹭蹭的，還不趕快點?！背鑻寢尦l(wèi)生間嚷嚷著，一面笑著把安柒讓進了屋，“柒柒，桌上有牛奶和蛋糕，你先吃著，蛋糕沾著那個沙拉醬吃，很好吃的，朝歌最喜歡吃了?！?/p>

“知道了，阿姨，你忙你的吧?！笔畮啄炅?，對于朝歌的家，安柒像自己家一樣熟悉。

“柒柒，你要多吃點，你看你那么瘦，馬上要高三了，學(xué)習(xí)壓力那么大，身體怎么受得了?！背鑻寢屢贿呁系?，一邊說著。

“媽媽，你嘮叨完我又去嘮叨柒柒，煩死了。柒柒那不叫瘦，叫骨感，我羨慕還羨慕不來呢。”朝歌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

“嘿，這小姑娘，我不嘮叨你，你現(xiàn)在還在蒙頭大睡呢。沒有我，你起來有熱騰騰的牛奶喝，有沙拉醬沾蛋糕吃嗎？身在福中不知福，還嫌棄起我來了，你以為就你們小姑娘懂時尚，我也年輕過誒。柒柒，你多吃點，別聽她的?！背鑻寢屨f著，又往安柒手里塞了一塊蛋糕。

“我已經(jīng)飽了?！卑财饪粗瑁瑓s看到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只得咬牙再吃掉了一塊蛋糕。

（2）

教室里，已經(jīng)有些早到的同學(xué)三五成群地嬉鬧著。有的人緊張地預(yù)測著自己的成績，有的提前幾天就打電話到老師家問到了分數(shù)，顯得滿不在乎。

這是高中時代最后一個暑假，從今天算起，只有25天的假期，7月底就得提前復(fù)課了。

成績單發(fā)下來了，和預(yù)想的一樣，沒有很好，也沒有很壞。本學(xué)期的最后一天，是安柒和于驚鴻的值日，過去做值日是和朝歌一起，于驚鴻和朝歌對調(diào)之后，便是她們一起做。

空閑了5天的教室，雖然沒有多少垃圾，卻塵土飛揚，嗆人得很。兩個女孩一邊掃一邊咳嗽，只得慢下來，免得灰塵飛揚。

后排傳來女生們的驚呼聲，轉(zhuǎn)頭看到索洛的位置上，一張白色的成績單像蝴蝶一樣在大家頭頂飛舞著傳閱。

“索洛，你英語滿分耶，你怎么學(xué)的？”

“你英語怎么那么好啊?！?/p>

“真厲害呀?！?/p>

透過縫隙，安柒看到索洛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他極力地保持著微笑，眉頭卻不自覺地皺起來，面對這些熱情的關(guān)注和過多生人的靠近令他有點喘不過氣來，耳邊喧嘩的吵鬧亦有些刺耳。

喧鬧中，看到女孩在人群外安靜的微笑。于是，亦對她苦笑。

等到大家表達完了驚訝之情，漸漸散去了，教室變得安靜起來。后排，索洛慢吞吞地將書本收拾進書包，他動作緩慢，像一場電影的慢動作，目光漠然。

“今天安柒值日??？”終于，男孩收拾完了書包，站起來。

“哦，是啊。你還不趕快走，想留下來幫忙呀？”話剛一出口，便覺得同眼前的人開這樣的玩笑有些不妥，這樣有錢人家的孩子，掃地對他來說，是天方夜譚吧。安柒尷尬地笑笑，繼續(xù)低頭掃地。

“好大的灰，接盆水來灑一下會好得多。”男孩說著，已經(jīng)拿著塑料水桶走出了教室，回來時，已提著半桶水。這個瘦弱的男孩，提水的胳膊因為用力而顯露出突兀的血管。

索洛將水放在講臺上，用一張抹布沾上水，密密地灑在地面，那些原本囂張的灰塵，遇到了水，迅速滾成一顆顆灰色的，圓圓的顆粒。

他接過安柒手里的掃帚，微微地彎下身，窗外，一縷陽光透進教室，灑在男孩彎著的背上，于是，他一半的面容就隱沒在了陽光的陰影里。

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許他此刻依然面無表情。

索洛的方法很管用，灑了水的地面變得很容易清潔，灰塵也不再飛起來，很快，就將教室打掃干凈。

“謝謝你，索洛?！蹦泻㈦[沒在陰影里的臉終于抬起來，他不說話，在明亮的陽光下顯現(xiàn)出一抹微笑。安柒笑起來?！白甙桑隗@鴻，可以回家了。”安柒轉(zhuǎn)過頭，看到于驚鴻站在剛張貼出的成績榜前，她背對著他們，微微仰起頭，就那樣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靜止的雕塑。因為背對著，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亦不知她看著這些名字與數(shù)字正作何感想。

（3）

“你怎么了？”安柒走過去，看到一張悵然若失的臉，甚至有未來得及干去的淚痕和女孩通紅的雙眼。

“安柒，你們成績真好，真羨慕你們?！卑财忭樦难劬催^去，赫然看到，62名，于驚鴻。

全班一共62個人。

（4）

“沒關(guān)系的，下學(xué)期努力，肯定可以考好的?！闭也坏礁玫恼Z言來安慰，只好老生常談。

“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家里不愁吃穿。不像我，我爸爸媽媽每天5點就起床到菜市賣魚，他們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考個好的大學(xué)，但我總是令人失望?！睉n傷像是被困已久的野獸，一旦牢籠打開，就肆無忌憚地猖獗了。

“要不把成績單換掉?！焙茌p的男生的聲音，仿佛要低沉到地下去，卻令女孩停止了哭泣，教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兩個女孩同時轉(zhuǎn)過頭，男孩的發(fā)梢沐浴在陽光里，顯現(xiàn)出淺棕色，他的瞳孔不是純正的黑，亦微微帶著淺棕?！拔抑腊嘀魅蔚某閷侠镞€有沒用完的空白成績單，我們?nèi)ネ党鰜?，你自己填上成績。但這個方法只能用一時，以后還得靠你自己。”

“偷成績單？”安柒驚訝地看著索洛。他依然是一副無辜的樣子，仿佛剛才說出那大逆不道的話的人不是他。

“可是，門都鎖了，怎么進去呢?！斌@鴻似乎很對這個提議動心。

“我翻窗進去幫你拿，我知道放在哪個抽屜里。”

（5）

“柒柒，你怎么這么久都不下樓呀？你們在干嘛？”朝歌一臉抱怨地從后門進來。

“我們，準(zhǔn)備去偷一張空白的成績單?！闭f出這句話，安柒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提議。

“這么刺激？我也去?！背璧姆从车故浅龊醢财獾囊饬稀?/p>

“那你給我把風(fēng)?！彼髀逡贿呎f著，已經(jīng)往教室外走去。朝歌緊隨其后。

“你說，他們不會有事吧？”于驚鴻雙手緊緊地抓住安柒的胳膊，緊張地滲出汗來。

“應(yīng)該不會的，男生翻窗戶都很厲害的，老師們也早都走了?！卑财獍参恐?，同時安慰自己。

“驚鴻，你的到來一開始是為了填補朝歌的空缺，你坐在她過去的座位上，一坐就是那么久。你們同樣梳著簡單的馬尾，有時候，我從后門走進教室，看著你的背影，竟會晃神地以為她并未離去?？墒侵钡侥慵t著眼睛幾乎用嘶吼的聲音說，“我和你們不一樣”的時候，我才仿佛清醒過來。我想告訴你，我們不一樣，但并不代表比你更好。也許承載了家庭太多期望的你無法理解一個孩子是怎樣在冷漠與遺棄中倉皇成長，我亦無法告訴你，即使考得再好，或者再差都沒有人在意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