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9月北京的清晨，已經(jīng)有些微微地寒意。鄭景辰將換下的古裝兵士的衣服交給了一個中年男人，領(lǐng)回了25塊錢。

“我今天有一句臺詞，還有一個威亞的鏡頭，說好要加10塊的。”鄭景辰接過錢，并沒有收回去，而是繼續(xù)伸著手。

“你那個威亞鏡頭都不能用，還想加什么錢?！敝心昴凶硬荒蜔┑恼f道。

“那還有臺詞呢？”

“有臺詞你丫就偷著樂吧，說不定一句臺詞還把你丫給說紅了呢。周星馳知道不？以前在射雕里，也說過一句臺詞的，看人現(xiàn)在多紅。以后你紅了，還得來感謝我，你說是吧？”說完，中年男人揮揮手，徑自走開了。

“垃圾?！编嵕俺胶藓薜亓R了一句，帶著一身的傷，疲倦的走出了劇組的拍攝現(xiàn)場。

自從上次在酒吧打架之后，本來已同意接收他們的酒吧老板不再讓他們在那里唱歌。上次鬧事的矮胖男揚言，在哪里看到他們就砸哪里的場子。

過去還可以串串場子，唱幾首歌，這以后，連串場子都變得很困難。似乎這條路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

又是一個深夜，走了整整幾條街，也沒有酒吧請他們進去唱歌，只好疲憊的回到地下室。

最近小佐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經(jīng)常持續(xù)的低燒。因為身上發(fā)燙，原本蒼白的臉，竟也有了紅潤的顏色。

（15）

永遠都記得那個天色昏暗的下午，蔣亦說，“景辰，我要回墨陽去了?！彼f話的語氣沒有任何的起伏與波瀾，輕松得仿佛在說自己要到對面街去買一包泡面。

“回去？”坐在地上的景辰抬起頭去看他?？墒堑叵率夷敲搓幇?，抬起頭，只看到男孩掩映在陰影下的輪廓，看不清他的表情。

“家里給我安排了工作，還準備介紹一個姑娘，合適的話，就應(yīng)該結(jié)婚了。所以，還是回去吧?！笔Y亦點燃了一支煙，煙霧中，他的面容變得更加模糊。

“那……好吧?！本俺讲辉僬f話。他知道這條路的艱難，也許跋山涉水，失去一切之后，仍然兩手空空。即使留他下來，也不能許他一個美好的未來，只好不再勸。

蔣亦走的那天，去銀行取了家里匯來的錢。只留下足夠買機票的錢，其余的都塞給了景辰。

沒有推卻，此刻自己的困窘，他是清楚的。蔣亦留下的，還有他的樂器，以及很多音樂方面的書。只帶了來時拿的衣服，就上了路。

景辰和小佐沉默著，他點燃了一支煙，聽見蔣亦說了再見，然后是腳步聲，然后是開鐵門的聲音，門開的時候有一束陽光照了進來，然后，“砰”的一聲，鐵門關(guān)上，地下室再次回到一片陰暗的死寂。

“就剩我們兩個人了。”小佐抬起頭來笑。景辰看著他，沒有說話。

一直沒有酒吧請他們唱歌，小佐的身體時好時壞。為了湊醫(yī)藥費，景辰找了送牛奶和報紙的兼職。有時候找酒吧找到2點回家，早上5點又要起床去拿牛奶和報紙挨家挨戶的送。

北京秋天的清晨，天空在高樓間微微地泛出灰白色。平常擁擠不堪的公交車，空空蕩蕩的行駛在大街上。路邊的早餐小攤上，豆?jié){熱氣騰騰的冒著氣。

騎著破破爛爛的自行車穿行在這個巨大的城市里，因為遲了一兩分鐘，要賠上許多的笑臉。

心情如同此時的城市，冷清，龐大，而寂寥。

（16）

后來，以前一起唱歌的小K給景辰介紹了群眾演員的工作，跟著一個“群頭”，有劇組需要群眾演員的時候，就召喚他們。

很多時候，都是上場扮演廝殺的兵士，或者看熱鬧的老百姓。每場戲能有25塊錢的收入，有些危險的鏡頭，沒有人愿意做，群頭會加10塊錢，很多時候，景辰都會去做。

昨天拍了一個通宵的戰(zhàn)爭戲，一個吊著威亞被踢飛的鏡頭重拍了很多次，一邊走路，腰間和手臂還在隱隱作痛。順手拿起桌上一個小鏡子，嘴角的淤青已經(jīng)有些發(fā)紫。

辛辛苦苦的拍了危險的鏡頭，又被群頭克扣了10塊錢，卻敢怒不敢言。景辰將錢狠狠地捏成一團，又展開，小心翼翼的疊好，放進褲兜里。掏出手機來看時間，竟然看到一條短信。

“我到路城上大學了，這是我的手機號。安柒?！笔前财獍l(fā)來的，時間顯示是昨天晚上9點40。那時候，自己正在一次一次的重復著被踢飛出去的鏡頭吧？

景辰笑笑，將手機放進褲兜里。往前走了幾步，又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拿出手機，摁到收件箱，將那個號碼存了起來，“安柒”。

最終沒有回她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