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杉刀蘇木（“蘇木”即鄉(xiāng)）在擴建小尾寒羊集中藥浴池。計劃建設(shè)的新藥浴池長170米，寬40米，可以同時容納一千只小尾寒羊緩慢通過融浸藥液的池水來消滅毛下皮層寄生蟲。

陽光曝曬的下午，一臺小型挖掘機參與施工，十幾個泥瓦匠準備在即將挖好的方坑里碼磚砌墻，鋪設(shè)防滲層。

鬼使神差般，挖掘機意外掀起一塊粗厚的青石板，于是圍觀的匠人們便清晰地看見了棺槨內(nèi)金網(wǎng)縛罩的遺骨和無數(shù)琳瑯的陪葬品。

一哄而上、一搶而空、一片狼藉。

我們是第二天傍晚才得到消息的。青總雷霆震怒，好像他才是這片土地上的文博館長抑或山神，非經(jīng)他同意，任何人不得帶走哪怕一塊泥土。

張陽和我?guī)ьI(lǐng)皮革加工二部的30多位青壯員工，分乘一大二小三部廠車在黃昏時分風塵仆仆趕赴西杉刀蘇木。

農(nóng)牧民也是懂法的。假如我們拿不出他們要求出示的一切證件或文書，他們不但不會把昨天分搶的文物白白交給我們，還有可能訴諸武力。我親見族長身后幾個莽漢手里緊握的鐮刀寒光閃爍。

張陽湊近我的耳朵：“云飛，你看該咋辦？”

我知道他早已成竹在胸，多此一問純屬集中制下的民主需要。

“你是領(lǐng)隊，你看著辦，我聽你的?！蔽逸p描淡寫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在大學里，我一度喜愛踢足球，始終是后衛(wèi)，雖然沒有像前鋒那樣陷陣，但是我沉醉于把球傳給隊員的那種自由選擇的愜意。

社會就是球場。

利益攸關(guān)方的爭斗猶如雙方隊員的拼搶。青總是我方的出資人兼教練，張陽是前鋒，我是后衛(wèi)，而卓云則是拉拉隊隊長，不實際出力卻深得教練寵信。

“把羊群給放嘍！”

張陽陰霾而果斷地命令他的隨從。十幾個人立刻沖到羊圈，刀劈腳踹，把羊圈柵門毀倒，兩只“二踢腳”在羊群中炸響，幾百只準備安靜過夜的小尾寒羊在驚懼中沖出柵欄四散逃竄。

看來張陽早有準備。

他已經(jīng)預(yù)測出分搶不義之財?shù)淖迦菏羌炔桓覉缶植桓疑米耘c幾倍于己的力量率先開戰(zhàn)的。只要不傷及族眾，他們不太可能對我們下手，鐮刀無非是自保的工具罷了。

張陽的判斷是對的。

因為我們沒有傷人，他們自然不敢有什么大的舉動。但是夜色將近，分散逃遠的綿羊如果不能及時圈回，那么一夜過后，后山的狼族會奪走百十條羊命。這個損失源于人禍，但是最后只能歸于天災(zāi)。

族長看著漫山奪路而逃的家羊，態(tài)度明顯軟化。

“東西你們可以拿走，不過是我們先發(fā)現(xiàn)的，還給了挖掘機司機不少錢才帶回來的?！弊彘L看著身邊的幾位本族青年，又環(huán)顧四周包圍他們的數(shù)十位皮革工人，“你們得給補償，”抖一下手里的羊叉，加重語氣，族長斬釘截鐵，“不然就是拼了也不白給你們！”

張陽對我微微一笑，回過頭對族長說：“我們也不想白占你們那點小便宜，”張陽向前走幾步，遞給族長一只“蓯蓉”香煙，自己也點燃一只，悠然吐霧，“無非是不想讓你們壞了蒙東出土物件的規(guī)矩?！?/p>

據(jù)說蒙東地區(qū)民間有一條潛規(guī)則：所有非官方挖掘出土的文物，都必須經(jīng)過蒙東集團的優(yōu)先選擇性“收購”。不按照潛規(guī)則行事的人無一例外地受到了神秘幫派的暗襲或官方的追捕。傳聞幾年前一個廣東文物販子就因為在蒙東地區(qū)私自高價收購民間文物，最后躺在一個偏遠山區(qū)遺棄的墓室中毒變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