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大家都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開玩笑的說法，并沒能掩飾我的一時大意。

或許我闖禍的感覺并不是憑空而來，如果當(dāng)時李善長沒有突然中風(fēng)，接下來還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這一天晚上，我正在考慮是不是應(yīng)該到李善長家里去探視他的病情，卻意外地一下子收到了十幾份奏折，都是建議我易相。

我?guī)缀跤忠笮α?，可是，沒能笑出來，因為我晚飯吃得很飽，大笑會使肚子不舒服。我猜想，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串通，發(fā)動文武官員上這些奏折，于是一一仔細(xì)讀過，卻未見到有人提出，誰可以取代李善長。

第二天，李善長奏請告疾還鄉(xiāng)。

哈哈，我當(dāng)即準(zhǔn)奏，賜予他沃田百頃，守冢戶一百五十，佃戶一千五百，儀仗士二十。我盡可能地表現(xiàn)出大方，還特意說了，等他病情好轉(zhuǎn)，再主理興建中都，在臨濠筑宮殿之事。

沒想到，一件棘手的大事就這么辦妥了。

事后，汪廣洋向我密告，那個七品官葉伯巨到京城后，立刻被關(guān)押審訊，他供出自己寫那個奏章是受朝中大臣指使，但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到底是哪一個大臣，就熬刑不過，伸腿瞪眼了。我懷疑，葉伯巨其實是說出了那個大臣的姓名，汪廣洋不敢講出來。我也懷疑，事實上并沒有什么人指使葉伯巨，他是在重刑之下，屈打成招。我還懷疑，如果不是受到這件事的驚嚇，李善長就不會當(dāng)朝中風(fēng)。我沒有追問汪廣洋，該死的人死了，該走的人走了，我要辦的事辦了，讓一些懷疑存在心里，才顯得余味無窮啊。

我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恰當(dāng)?shù)乩昧巳~伯巨。

不是水到渠成，是陰差陽錯。

我覺得，君與臣，好像貓和老鼠。奧秘在于，誰是貓？誰是老鼠？有時候，我本來是貓，卻把自己當(dāng)成了老鼠。也有的時候，我本來是老鼠，卻把自己當(dāng)成了貓。貓和老鼠的角色會隨時隨地變化，所有的學(xué)問都在這里面。

左丞相的位子空了，讓誰填補上去？

有了楊憲的先例，我應(yīng)該慎重，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讓參政胡惟庸主持中書省事務(wù)，而以汪廣洋為輔佐。他們兩個人，都不是左丞相，連右丞相也不是，我要玩一把虛位以待。

起初，我擔(dān)心胡惟庸資歷太淺，會鎮(zhèn)不住中書省，沒想到許多天過去了，居然沒有一個人來告他的狀。看來他真是會做官，也就是我找對了人，我是讓他來做官的，他會做官，就是好。

他還有一個好，他是李善長的親戚。

李善長告疾還鄉(xiāng)，會引起淮人勢力的極大不安，不論他們現(xiàn)在是不是表現(xiàn)了出來，都是免不了的。只有重用胡惟庸才能平衡他們的心情。另外，李善長畢竟是我的老伙伴，他這樣失去了相權(quán)，我也想盡可能地不讓他太傷心啊。這些年我與他勾心斗角，是因為他威脅到了我，有時候我甚至感到危在旦夕了，我說的是我的性命。我不得不和他計較一番。現(xiàn)在他不會威脅我了，也就是說，他敗了，我應(yīng)該念其舊情，不念其舊惡。因為我這個人，本性仁慈，雖然我不是像皇后一樣，除了仁慈就再沒有什么了。

汪廣洋好像并沒覺得有什么委屈。

這個人，真是不簡單。

他原本當(dāng)過右丞相，胡惟庸只是一個參政，現(xiàn)在讓他做胡惟庸的幫手，他能做到處處謙讓，從不爭權(quán)，難能可貴。那么，他是不是有什么陰謀呢？我多了心，便讓檢校暗中調(diào)查，知道他常在家里飲酒，時而大醉。這樣我放心了，也許他還是覺得委屈，也許他只是沒有辦法對付老婆，借酒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