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扭過頭來：“你勸勸他吧。這老頭兒非說醫(yī)生都是騙子。說自己感覺著沒問題，藥就不用再吃了。”

“爸，你不能不相信醫(yī)生啊！人家是專業(yè)！”

他“啪”的一聲落下棋子，把眼光從棋盤上挪過來：“醫(yī)生是專業(yè)，可他們的心不專業(yè)。他們有誰還記得希波格拉底誓言?現(xiàn)在的醫(yī)院，十個醫(yī)生恐怕有七個都跟賣藥的有聯(lián)系。他們不是惦記著治病救人，他們惦記開藥拿錢！本來就‘醫(y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沒病他還要找點毛病來治治，要是再加點物質(zhì)誘惑，他們還不把你灌成藥簍子?以前感冒發(fā)燒，打個小針，吃點藥，塊兒八毛的就解決了?，F(xiàn)在，沒個百十塊，不把你打成注水肉，出得了醫(yī)院嗎?”

我媽不同意：“你這老頭兒就愛挑毛病，‘非典’的時候還不是靠人家醫(yī)生?人家多偉大??！有些人把命都搭上了，這可沒人給他們提成?！?/p>

老爸一時詞窮，但還是不服氣：“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是藥三分毒，少吃點有好處?！?/p>

我和老媽只剩下苦笑。

“好好，隨你，您老人家自己多注意吧。”我也只有這么說了。

唉，從什么時候起呢?人們已經(jīng)喪失了對部分醫(yī)生的信任。接下來，會是誰呢?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我爸愛挑刺兒。不是人家的毛病。估計是書讀多了。

他原來的單位是個純文學的地方小刊物，純粹靠國家養(yǎng)著。也是，上面沒有火辣紀實，沒有風情故事，沒有玄幻傳奇，能賣得好才怪。

這個犟脾氣的中級病退編輯，在年輕的時候，還寫詩，曾給他非常崇拜的詩人郭小川寫過信。人家還親筆回了一封，他一直珍藏多年。

現(xiàn)在，他再不寫詩，那封回信也找不到了。

原來的從容優(yōu)雅（呵呵，優(yōu)雅是根據(jù)老媽的描述，不可靠居多。我從他的禿頂上真是看不出來有什么可優(yōu)雅的）慢慢變成了憤世嫉俗，下棋成了他最大的消遣。

算了，讓他自己安排吧。誰也左右不了他的意志。

他的脾氣確實夠怪，自己是個純文學刊物的編輯，但下死命令不讓我選文科，報志愿的時候，還逼著我報了個工民建專業(yè)，說是“什么時候，都離不了蓋房子的”！

第二天，我七點半就到了單位，美滋滋地打了卡。然后，扎進辦公室埋頭大干起來。十點鐘，我起身上了趟洗手間?；剞k公室的時候，卻在走廊里迎面碰見一個人，天哪，趙總！

他，他怎么提前回來了。我還沒加班兒呢！

我趕忙往邊上錯錯，硬著頭皮跟他打了個招呼：“趙總好！”他應(yīng)付地點點頭，邊接電話邊從我身邊經(jīng)過。呼，我長出一口氣。還好，蒙混過關(guān)了。嘻嘻，領(lǐng)導就得忙一點兒，忙了他就想不起來整人了。

我的笑容剛剛綻放了秒鐘，身后突然傳來趙總渾厚的男聲：“小尹！”

我一僵，像個七百年沒有上過油的機器人一般嘎吱吱擰過身子來：“趙總，有事嗎?”

他面無表情：“十一點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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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健步如飛地走了。

我則一步步挪回了辦公室。還好，只有師傅在。可怎么跟師傅說呢?還是不說修電腦的事兒吧，那東西越解釋越復雜。但總得讓他幫我出個主意吧！

“師傅，我剛才遇見趙總了。他讓我十一點半上去找他。你說，不會是要整我吧?”

師傅笑了：“你也別太神經(jīng)過敏了。哦，一個總經(jīng)理，沒冤沒仇的，整天就盯著你的毛病?可能就是問些項目上的情況。領(lǐng)導總是要多方位多渠道了解信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