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1)

“琉璃城”殺人事件 作者:(日)北山猛邦


在冉的敲門聲中驚醒過來。又一個陰云密布的早晨。我用最快的速度裝備整齊,一面佩上武器一面走出了宿舍。小隊成員已經在空地上集合完畢了。他們仰望著天空,表情陰郁。細小的雪片從天空中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我點名確認了自己的小隊成員,又跟其他幾個隊伍的中士和少尉確認了今天的行動計劃。

“下雪了,難怪這么冷?!?/p>

我望向遠處的平野,那些草地、樹木,還有被戰(zhàn)爭踐踏過的瓦礫成堆的城鎮(zhèn)已經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衣。坍塌的建筑、折斷的樹木,凄冷的白色勾勒出它們的輪廓,用無聲的悲涼撞擊著每一個人的瞳孔。

前方傳來了迫擊炮的聲音。在動真格的炮轟開始以前,要傳出盡量大的聲音,讓敵方認清自己的境地。這種試圖避免無價值的消耗戰(zhàn)的做法,是戰(zhàn)壕戰(zhàn)的不成文規(guī)定。

“看來卡車是不會來了。全體徒步行軍?!?/p>

“正好可以熱熱身嘛?!?/p>

于是我們踏著泥濘的道路行進起來。然而我在心里還一直惦記著瑪莉。我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對她說就離開了宿舍,這已經成了我今天的一塊心病。

每次激烈的炮聲響起,我們都會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縮起脖子。

“記得有個家伙得了炮彈恐懼癥被送進醫(yī)院了。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在坐牢呢。炮彈恐懼癥什么的,誰都不會認可的。結果就被懷疑是想逃避兵役,被關進監(jiān)獄了?!?/p>

“就算看了他那張恐懼得變了形的臉也沒有人肯相信嗎?”

“誰知道呢。我們現(xiàn)在就在炮彈跟前走呢,沒人會瘋成他那個樣子。”

“瘋著呢,我們全都是瘋子?!?/p>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炮彈的著落點已經離我們很近了。我們正在慢慢向激戰(zhàn)的中心地帶靠攏。雪停了。

終于,我們下到了戰(zhàn)壕里。

跟我昨天估計的一樣,戰(zhàn)壕里已是水滿為患,簡直像是條河道。我們跳入水中,腰部以下都浸泡在水里。腐臭渾濁的水。而且冰冷刺骨。全身的熱量瞬間被吸得精光,雙腳馬上哆嗦起來。我覺得自己是被丟進冰庫冷凍起來了,僵硬的雙手甚至無法把槍從肩上卸下來。牙齒打架的“嘍嘍”聲不絕于耳。

同伴的慘叫聲不斷從前方傳來,新一天的大地又將被鮮血浸染。然而此時此刻,戰(zhàn)爭于我不過是一場無聊至極的噩夢,我能做的只是在嚴寒中瑟瑟發(fā)抖。照這狀況下去,死,不過是遲早的事 恐怕每個人都會這樣想吧。

終于還是跟接受增援的隊伍會合了。我從那個中隊的中尉那里得到了指示,只有一句話 突擊。

“戰(zhàn)壕的修補呢?”

“沒必要了。敵人都湊到我們眼皮底下了。聽好了,那些不敢扣扳機的蠢貨和懦夫,統(tǒng)統(tǒng)都是豬!我們法國軍隊是不會向豬授予榮譽勛章的!你們給我死也要死得像個人樣!”

于是,耳邊回蕩著將軍沙啞的聲音,我們出發(fā)了。蹚著冰冷的泥水,光行進就舉步維艱,但背負著命令的士兵沒有別的選擇。隊伍中有一個人,是因為受夠了浸水的折磨吧,順著一架靠在壕邊的梯子爬到地面上,挺直身子站了起來。他端著刺刀向著一個方向沖了過去,然而沖到一半,機關槍那據(jù)說是每分鐘五百發(fā)的子彈射進了他的身體。血肉飛濺。倒下來的他的尸體,已是一具鮮紅的血塊。

“只能泡在水里走?!?/p>

不知是誰這么說道。他說得不錯,但對我們來說,這就像是一句詛咒。

我們的隊伍在戰(zhàn)壕的分叉口散開了。赫爾和冉都踏上了獵殺德國兵的征途。我在腦海中描繪著戰(zhàn)壕的地形,向著戰(zhàn)斗的第一線前進著。打開槍膛,上滿子彈,重新背上我的刺刀來復槍。戰(zhàn)壕的上方隨時可能有德軍的飛機轟炸。我端起槍,槍口略微向上。敵軍的偵察機正在上空橫行,我軍的機關槍對著偵察機不停地掃射著。然而掃射也是白費力氣,偵察機遠在機關槍的射程之外,它悠悠然地向著東面的天空飛去。

我在溝壕的轉角處停下了腳步。水面的紋路看上去有些奇怪。我屏住呼吸觀察著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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