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之前，夢見將明未明的黎明。夢見在黎明前閉著眼走長長的夜路，怎么也睜不開眼來的困倦昏茫里，終于努力睜開眼睛，突然看見阡陌田疇的前方，彩霞鋪滿天空，恢宏壯麗的一天彤云。

夢見回到老屋。黎明之前的村莊尚在沉睡。大門開著，穿過堂屋，祖父的床上被褥整齊，沒有人。堂屋后門開著，踏過門檻，看見修葺過的后院，沼氣井邊細(xì)草青青，小塘里浮萍睡蓮，檐下晾著少年的衣衫。看見隔壁伯父的屋檐也修葺一新，種滿瓜果的小院裝上了白色柵欄，清潔，靜穆。夢見我穿過廂房去找母親。前廂房里，我幼年的床鋪掛著青色的麻布幛子，黝黑，敦實(shí)，整潔。轉(zhuǎn)過屋角粗笨的貯糧柜，里屋雕花的大床上，母親剛剛起來，坐在床沿梳頭，把長長的黑發(fā)結(jié)成辮子。

陽光從布簾的縫隙里鉆進(jìn)房來。聞到了濃郁的酥油香味。已經(jīng)過八點(diǎn)，拉薩的日頭該已經(jīng)升得老高了。

從山南回來，也許因?yàn)樘哿?，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甜。

酥油茶的香氣讓我覺得饑腸轆轆。于是起床簡單洗漱，就直奔門口的四川小飯館。幾天來都沒怎么好好吃飯，今天要坐在拉薩的陽光里好好享受一頓早餐。

拉薩四月的風(fēng)里有刺骨的寒意。喝完一碗粥，身上暖和起來，手腳依然冰涼，手的顏色是烏青的，指尖有輕微的麻木。我是如此不耐寒的生物，也許血液里有過于粘稠的黑色物質(zhì)，所以循環(huán)不暢。在冬天，總希望能夠像熊一樣冬眠，或者像候鳥一樣遠(yuǎn)走高飛，等到春暖花開才又回來。

陽光真好。站在飯館門口的大片陽光地里，我仰起臉迎接拉薩的日光浴。明知道在西藏，貪心陽光是極為不明智的，看似溫柔的陽光會一寸一寸舔舐肌膚，長時(shí)間地曬太陽，臉上、手上的皮膚會像粉墻一樣一點(diǎn)一點(diǎn)剝落。然而現(xiàn)在正是南方濕冷的春天，如此明媚的陽光，一季也難得見到，怎不令我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