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我們稀里嘩啦地吃面皮子,屋外稀里嘩啦地下著雨。大家都不說話。
吃完飯,我悄悄和阿亮商量,去小店買點東西來,今天來得匆忙,沒帶任何禮物。問這附近可有小店,另外,我也想搞清楚這里還有沒有人家。扎西說小店有,但是早就關(guān)門了。我堅持要買東西,扎西帶阿亮下去了。不多一會兒,阿亮去抱了一箱啤酒,和一些零食上來,于是圍著火爐我們開始喝酒,幾瓶酒下肚,語言雖然仍不通,但是氣氛熟絡(luò)不少。索郎扎西不太會說漢語,索郎扎西的弟弟桑迪多吉一句漢語都不會說。基本都是我們和扎西尼瑪在聊,扎西尼瑪告訴我桑迪過年的時候結(jié)婚。我隨口問了句他多大了,扎西說,他18歲了。桑迪知道我們在說他,羞澀沖我們一笑。我驚訝地看著他,這么小就結(jié)婚?扎西說這邊這么大基本都結(jié)婚了。女孩子15歲就出嫁了。
我問扎西尼瑪結(jié)婚了沒有,他說還沒結(jié)婚。看他大概有三四十歲的樣子了,怎么還沒結(jié)婚?他有點難以說出口的樣子。
九點半的時候,索郎扎西他們一家就開始輪流打哈欠,平日他們八點多就睡覺了。今天算是很晚了。打哈欠打得眼淚汪汪,然而還要淚眼迷離地瞪著我們看。真執(zhí)著啊,我忍不住感嘆。從這一家開始,我開始能習(xí)慣這樣直不愣登的目光了,并且也學(xué)會了這種直視不躲藏的眼神。
索郎扎西突然站起來,大聲說:“睡覺?!甭曇艉茼?,嚇我一跳,還有,他說的竟然是漢語。然后他率領(lǐng)家人從伙房魚貫而出,再魚貫上床。我看到他們只把鞋子脫了,就直接鉆進被窩了。他們不洗,自然也不會考慮到我們洗不洗的問題。我們就入鄉(xiāng)隨俗了,啥也別洗了。扎西尼瑪指了指外面客廳的兩個像長椅又像床的鋪位,說:“你們可以睡這里”,然后他也進房去了。
就剩我和阿亮兩個人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環(huán)顧四周,覺得非常新鮮,又有點滑稽,也有擔(dān)心之后的放松。相互扮鬼臉傻笑一通。我問他,在路上的時候是不是很擔(dān)心,他說是,我也說自己很擔(dān)心。在摩托車上,懷疑自己決定很輕率。
在路上是否能相信陌生人?我們鄭重討論了這個問題。沒有結(jié)果。我們這一路也沒親戚,遇見的肯定全是陌生人。旅途就是去往未知,人和事都不可預(yù)見,也正因此,我們在后來的旅途中碰到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有很多驚喜,當(dāng)然也有災(zāi)難。
一早,我終于還是被那可疑的窸窸窣窣聲驚醒了,雖然我一夜都聽到這個聲音,但是實在太困倦,醒不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雙小豆子一樣的眼睛也正看著我,我一個激靈,騰地就從床上彈了起來,是一只老鼠,它倒比我鎮(zhèn)定得多,看來它在這家相處甚和諧。它慢慢地從我枕邊往腳頭爬去。我拎起被子一陣狂抖,它才邁著細(xì)碎的步子去了阿亮的床上。我倒下又睡。
早上,索郎扎西率領(lǐng)家人從床上爬起來,魚貫進入伙房,還是按照昨夜的座位秩序,他們繼續(xù)打量我和阿亮。我已經(jīng)不在意了。早上吃青稞面烙的餅子,還有酥油茶,很香。快吃完的時候,索郎扎西大概是覺得有必要問候一下客人,他突然停下來,問阿亮:“你洗臉了嗎?”阿亮一愣。我知道他肯定是想難道這里還有洗臉這個程序嗎?我忍不住大笑起來。他們不知道我為什么笑,但是看到我笑也都笑了起來。只有索郎扎西一個人瞪著眼睛莫名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