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作家劉童給我和秋微做了一個這樣的測試:
我們每個人百年之后都要過奈何橋,喝孟婆湯,然后就把今生今世的一切遺忘得干干凈凈,轉(zhuǎn)世投胎之后,見到你曾最親最愛的人也是相逢不相識的。
但是,如果有另一種選擇,你重新投胎以后,讓你記得前世的一切,讓你認得你曾經(jīng)最愛的人,可是,對著你前世的愛人,你卻說不出前塵往事,你只能每天給他/她看你的臉色,一開口就是對他/她惡言相向。
請問:你是選擇遺忘還是選擇每天守著他/她?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遺忘!
秋微遲疑了一會兒說:我還是要守著他!我曾經(jīng)那么愛他,好不容易轉(zhuǎn)世之后還能在一起,縱然是每天跟他吵跟他打,我還是要見到他啊。
一句話聽得我萬分傷悲。
可能,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區(qū)別吧。
一個女人,愛起來,是沒有理由也沒有理智的。
我認識一個很美的女孩,她在工作中結(jié)識了一個有錢的男人,在那男的猛烈追求之下,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后來,她知道這個男的是有家室的。
這個故事很老套,男的為自己找了很多的說辭。無外乎是,我會和她離婚的,但現(xiàn)在孩子還小,你再給我點時間之類的屁話。
一來二去,女孩就煩了,索性就辭了工作讓那個男人來養(yǎng)她了。
過了三年,在一次大學(xué)同學(xué)的聚會上,她遇上了她在大學(xué)里就非常心儀的男孩。
當年因為男孩的家境條件不好,所以,在學(xué)校里幾乎沒有和女生交往過?,F(xiàn)在大家都工作了,這一切的障礙也就不復(fù)存在了。
同學(xué)們并不知道她的生活狀況,聽說他和她都是一個人生活,就使勁撮合他倆。她于是就瞞著有錢的男友和男孩談起了戀愛。
男孩少年喪父,母親在農(nóng)村。有一次,母親病了,他回家的時候,女孩送他到車站,給他買了路上吃的食品,也給他母親買了補品,男孩很是感激?;疖噯又?,女孩拿出了五千元錢塞在男孩手里,說:你拿著,回家說不定有急用。
男孩勃然大怒,把錢塞回到女孩手里說:你干什么!我這輩子就是窮死也不會花女人錢的!
說完頭也不回鉆進了車廂。
雖說自己的心意被誤解了,女孩還是很高興,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有骨氣的、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了。
她很堅決地和前男友斷絕了來往,為了她的幸福,她什么都沒拿就走了。前男友幾次三番騷擾她,她索性連手機號碼也換了。
她以為可以抹清以前的一切,重新再來過。
故事到這里,如果劃一個句號就很完美了。
她告訴我說她度過了她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白天兩人忙著工作,下班后聚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享不完的甜蜜。
男友卻在這段日子里越來越消瘦,還伴隨著經(jīng)常性的胃痛。
他以為是工作太累了,不以為意,但終于熬不過女友的糾纏,去醫(yī)院做了個檢查,卻得知竟然是胃癌的早期,需要做手術(shù)來切除。
這消息對兩人來說無疑是個晴天霹靂,算了一下,從手術(shù)到恢復(fù)差不多要二十萬元的治療費,這還是一個比較樂觀的數(shù)字。
當晚,兩人都喝醉了。當女孩醒來的時候,看到床頭有一張他留下的紙條: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女孩像瘋了一般地在這個都市里尋找,但男孩卻好像從人間蒸發(fā)了。
兩天下來,她筋疲力盡了。華燈初上,站在人潮涌動的街頭,她幾近崩潰。
女孩對我說:如果這時候男孩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會拿刀砍他。
兩天以后,男孩放心不下,叫他的朋友來看她。在電話不通、叫門不應(yīng)的情況下,朋友破門而入,發(fā)現(xiàn)女孩躺在床上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他倆抱頭痛哭,重歸于好,并且打定了主意,準備一起去面對這一切。
他們傾盡所有又掏空了朋友們的口袋,湊夠了十萬元,男孩住進了醫(yī)院。
手術(shù)做得很好,男孩在一步步的康復(fù)中,但后面的錢不知道在哪里?
女孩這個時候?qū)ξ艺f了一句讓我很震撼的話:我可以替他去死!
后面的故事我實在不愿意說了,但這就是生活,有時候真的無奈到讓人絕望:女孩為了給男孩治病,把自己出賣給了前男友。
他們簽了協(xié)議,在女孩還他這十萬元之前,她答應(yīng)回來繼續(xù)做他的情婦。
接下來的日子,女孩覺得自己生活在天堂和地獄之間,和男孩在一起時她是個天使;和前男友在一起時,她用自己的話說:覺得自己好臟!
女孩的故事我先講到這里,我想問問大家:你如果是她的男友,你會接受她的做法嗎?
我身邊的意見有兩種,截然相反,一種是:愛情是最純潔的東西,怎么可以出賣?這簡直就是背叛!堅決不原諒。
另一種是:她都為你做了那么大的犧牲了,你還去責(zé)怪她,那就是禽獸不如了。
兩種意見聽上去都甚是有理。
后來,前男友找到男孩說了他和她之間的事,男孩憤然離去。事情過去至今已有一年了,到現(xiàn)在他都不肯原諒女孩,也不愿意見她。
我問那女孩:你事先想到過這個結(jié)果嗎?
女孩點點頭,她說:我想到過任何一種結(jié)果,包括他和我分手,我不求他能再接受我,我只求他能夠原諒我。
聽得我悲從中來。
在場的另外兩位男士表示了他們的憤慨,他們大聲地對女孩說:你又沒有做錯事,他應(yīng)該感激你啊!你為什么還要求他來原諒你,荒謬!
這種話從情理上來說是對的,從道理上來說卻是錯的啊。
我告訴她:
和你交往的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男孩,對于他來說,生命中有一些東西是他的支柱,是不能倒下的。
他努力地工作,但工作沒能給他提供優(yōu)裕的生活;但他至少還年輕,有大把成功的機會;這時卻發(fā)現(xiàn)身體亮起了紅燈,那他至少還有愛情,還有戀人可以跟他共患難;但又發(fā)現(xiàn)戀人也背叛他了。
這種接踵而至的打擊是會毀滅一個人的,你讓他的生活信念全部都崩塌了。在我看來,你最大的錯誤是你把男孩心目中最美好的東西給摧毀了。
我們再換一個角度來看一下這件事吧。
坐飛機的時候,空姐都會做安全示范。其中有一條:當遇上緊急情況時,氧氣面罩會自動脫落,請您先戴好自己的面罩再來幫助旁邊的人。
也就是說你要在你能夠自救的情況下再去救別人。
可我們從小接受的愛的教育就是要我們奮不顧身去救別人。不管你的能力夠不夠、你的水性好不好,看到人溺水你就得跳下去,等你死了再追認你為英雄;你若不下水的話,你同樣會被眾人的口水淹死。
其實這是錯誤的,你愛他,但你要更愛你自己;你不能因為愛他而傷害你自己。這么做是錯的。
女孩直到現(xiàn)在都這么認為:她犧牲自己去救男孩是因為愛。
但男孩覺得自己就是死了,也不愿意看到女友做出這樣的犧牲,他覺得她玷污了他的愛。
這就是他們對愛的理解的偏差。
愛,不是一頂可以包容一切的大帽子。
她今天是忍辱靠出賣自己來救人,讓人一掬同情之淚;她明天如果是為愛去搶劫、去詐騙呢?我們還能用愛這頂大帽子來容納嗎?容納不了的。
所以,愛不是一張橫行世界的機票,不是什么航班都能上的。無私地付出愛之前,一定要先學(xué)會自愛。若連自己都不懂得怎么愛自己,別人為什么要來愛你呢?
這就是教訓(xùn)啊。
回到文章開頭,我選擇不在下一次輪回和我前世的愛人聚首,就是因為若是對她有傷害的話,我們不如不相認。
畢竟遺忘要比一輩子的傷害,痛感輕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