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會王喬十分憂郁，或許是因為牽掛我姑姑的病情，或許還有其他原因。她每天要打無數(shù)電話回家，直到花光打工賺來的全部積蓄。上大學(xué)后，王喬已經(jīng)不再問家里拿錢了，但她對我的體恤依然如故。我想，她有她的想法，即使我以為沒有必要，但她以為重要，我就要尊重她。

而我姑父與我姑姑的關(guān)系，可能也在那時略微有所好轉(zhuǎn)。當然這完全是我憑空想象出來的橋斷。聽說我姑父還為她推掉了重要演出的彩排，也因此錯失了最后一次升任藝術(shù)總監(jiān)的機會。我原以為，對他來說，演出遠比我姑姑重要。至少他的人生只對演出眉飛色舞，卻從未因為某個個人而心神不寧。

但他畢竟是王喬的父親。就像我父親對我?？v然有千般不是，到底也算不上是不好。

我也是到那一刻才發(fā)現(xiàn)，我的內(nèi)心竟然并不十分恐懼失去姑姑。這點與王喬完全不同。所以我想，倘若倒下的是我，我姑姑對我的牽記，也斷然不會超過人道以外的一丁點。感情總是相互的，正因為我不夠愛，所以才不指望。

或許有一天我突然死了，每到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她偶爾會想起我。畢竟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jīng)不知死活地纏著她要媽媽；畢竟在我青春期的時候，總是盤算如何驅(qū)走她以便給男朋友打電話；畢竟在她和我姑父冷戰(zhàn)著拒絕做飯的當口，我拉著王喬恬不知恥地外出胡吃海塞；畢竟在我父親詢問我生活得怎么樣的時候，我一直都說，“很好很好。你知道，姑姑是個精怪女人”。精怪并不意味著壞，精怪是怕吃虧，怕吃虧的人越是容易吃到大虧。

王喬則不然，她那時總是過分焦慮，卻又對她所心焦的關(guān)鍵問題三緘其口。她不愿對我細說，又怕我會因此而不高興。她費力地瞞我，也不過是希望我不要擔心。她知道我不喜歡姑姑，就像我知道她不喜歡我父親。可我們的疏遠，仿佛從那一刻就真正開始了。從起先的少說，到之后的不說。從詞不達意，到貌合神離。

大一的時候，她有了第一個男朋友，也是迄今為止我所了解到的她唯一一個男友，名叫劉澍，是我姑父同事的兒子，在王喬的大學(xué)讀研一。這段漫長的情感甚至延續(xù)了長達4年，直到王喬離開北京才真正收場，我想這多少是源于劉澍的堅持與王喬的彷徨?？上鯁滩⒉粣鬯?，她或許是愛過的，或許是出于不知什么是愛的困惑，他們至少相互扶持著，走過了一段艱難的日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遠不如王喬幸運，只可惜，命運的蹊蹺更令人難以參透。

在我剛到北京的時候，王喬還會關(guān)切地問我關(guān)于趙塬的事。唯有她知道曾是我的主動追求，才導(dǎo)致一段青澀戀情的開始。雖然如今對我來說，與趙塬的糾葛，輕舟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