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怪卻有趣的舊小說中,爐火上往往熱著一壺水,讓人隨時都能泡出一杯好茶。愛喝茶的人看了這段描寫,心里卻會很不舒服。他們要用新鮮的活水泡茶,可不要用表面上看來符合韋氏大辭典的定義,其實疲乏而又無滋無味的液體--換句話說,就是已煮過頭到糟糕透頂?shù)耐嬉鈨骸#ê0胃叨葧淖儫_水的聲音和速度,在高處煮開水似乎更吵。)
我可以放心大膽地講:水一煮沸,就可以用了。只要底下有足夠的火力,水是一定會沸騰的。就在這一刻,說時遲那時快,將水注入茶壺中,或者倒在管它原本是什么用途、這會兒又干嗎要派上用場的器具上頭、四周或里面。如果當場還用不著,先熄火,等你自己準備好時,重頭再煮一遍。等個一會兒并不礙事,讓水沸煮太久可就不妙了。
這下子,不論你還是不是在室之身,都大可自認已經(jīng)會燒開水了。沒人會對你大搖其頭,但我母親有時提到那位南方姑娘,卻還是會搖頭。要是偶爾有人搖頭,起碼你會明白,那并不是因為你用煮過頭的氫氧化合物泡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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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煮水到煮里面有東西的水,這樣自然而然的演變,幾乎無法避免,而且大多數(shù)時候都教人衷心期待。把清水當成固定飲食,難免嫌稀薄,就連圣徒--這年頭,圣徒出奇地多--也會欣然同意,只要來一點調(diào)味香草和說不定一兩根胡蘿卜,碰到節(jié)日或許再來少許骨頭,便能大大改進多少有點清寡無味的熱水。
換句話說,湯很好喝。(說實在的,我現(xiàn)在煮的湯比九年前的更好喝。這一部分是因為我對飲食這門時時在推陳出新的學問,所知越來越多,一部分則是由于我的年紀越來越大。眼下我更愛喝熱乎乎的好湯,再過十年,或二十年、三十年,還會益發(fā)地愛喝。)
湯說不定是僅次于烤肉,世上最古老的熟食。(雖然艾斯科菲耶大師①有句金玉良言說:"名之為湯的營養(yǎng)液體,是相當近期才起源的事物;以現(xiàn)今形態(tài)被端上桌享用,更絕不早于十九世紀初。")
最好別去沉思湯當初怎么會被發(fā)現(xiàn),這件事就留給廣播電臺編劇,和想讓孩子對石器時代感興趣的大人去傷腦筋。任何人都能在四萬多本都很差勁的烹飪書中,讀到一鍋骨頭湯如何無法避免地發(fā)展成王后雞湯(potage la Reine)和維琪馬鈴薯冷湯(Crème Vichysoisse)的故事?!惭巯孪氡赜形迦f本了,多半仍很差勁,或至少沉悶無趣。我敢打賭說,過去八年以來,美國出版的真正重要的烹飪書,不超過八本……而且其中不超過一本,是不可或缺的。(我起初寫的是:"一本也沒有。")〕
"必須先仔細且徹底了解若干基本規(guī)則,才能學會制做確實美味至極的高湯的一切規(guī)定。"一位美食家寫道,接著巨細靡遺,把整個儀式好生描寫了一遍。其中最好的高湯食譜,大概是雪拉·希朋(Sheila Hibben)在她的《廚房手冊》(Kitchen Manual)所寫的那一個,煮出來的湯就像她的文筆,清澈、飽滿又能給人安慰,凡有意至少接觸一下何謂精致美食(Ia haute cuisine)的人,都不妨好好讀讀這本書。不過,現(xiàn)在的人只有窄小的廚房,生活又匆忙,這一類制作基本高湯的古典程序,比如她的,比如穆迪夫人(Mrs.Moody)和艾斯科菲耶的,會變成越來越像是僅供人臥讀、過過干癮,而不大可能讓人實地遵照辦理的食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