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們齊聚會議室后,羅懷牧卻不進去,一手握住門把,一手擺動表示告辭:“你們忙吧,我該退出了。”沒等營長說話,他關(guān)上了會議會的大門。
袁翰送走營長,剛回到宿舍,就聽到窗外有人喚道:“老袁,給你送來啦?!痹捯魟偮?,羅懷牧象端著一桌豐宴,用闊大的射擊圖版端著指揮包、望遠鏡、手槍、紅綠旗、照明具……全套連長裝備,步履輕快地走進來,往袁翰床上一倒,舒暢地道:“我算解放啦,讓他們跟你立大功吧!快點點,一粒子彈一把指揮尺都不少,我從來不把連隊的東西帶出連隊?!?/p>
炮連長的裝備里有不少美觀精巧的小用具:三用照明筆,綜合指揮尺。這東西軍事上能用,地方工作也能用。每任連長移交時,上了簿冊的大東西不會少,小玩意兒就很難說。也許是想帶回家給孩子,也許是貪戀太重,藏進懷里做終生的紀念物了。如同離開大海時采走一支珊瑚,它是感情的凝結(jié)。
袁翰不肯點,意思是:你不會拿的,即使拿走什么也不要緊。羅懷牧受不了這種信任,逼著袁翰清點。袁翰在清理時發(fā)現(xiàn),不但沒少,還有幾樣自己用有機玻璃制做的圖版量具,做的那么精致,現(xiàn)在也亂糟糟地倒在自己床上。
羅懷牧坐下,感慨地說:“三連的突出問題是軍事素質(zhì)差,素質(zhì)!”他強調(diào)著,“這不僅是個時間的精度、戰(zhàn)士問題,還有干部……你多大歲數(shù)?”
“三十?!痹灿悬c意外地回答,接著也就明白他讓羅懷牧失望了,作為連長,這個年齡無異于“年過半百,兩鬢斑白”。
“你老人家有前途啊,”羅懷牧戳一下袁翰,“知道吧,差一點當(dāng)作訓(xùn)股長吶!作訓(xùn)股長常常是參謀長的接班人,參謀長常常是團長的接班人……”羅懷牧一聲響過一聲。
“你饒了我吧,我當(dāng)個連長不戴單純軍事觀點的帽子就萬歲了,別的啥也不想?!?/p>
“哈,想不想是你的事,”羅懷牧瞇起眼,“把一支后進連隊交給你,正是重用你的表示。我可以預(yù)知:第一,三連會在你手里改變面貌,我還不了解你!第二,改變面貌后,上面即使不提你當(dāng)股長,也會提你當(dāng)營長?!?/p>
“對下級來說,最寶貴的就是上級的信任,我真怕讓上級失望?!?/p>
“你不該這么想,三連要靠你。你來了,我走得安心。”
“我想努力干兩年,帶出一支讓領(lǐng)導(dǎo)滿意的連隊,然后轉(zhuǎn)業(yè)回家?!?/p>
“矛盾就在這里,你干得越好,領(lǐng)導(dǎo)越留你干,年紀大了,再轉(zhuǎn)業(yè)就不受歡迎,官越大越不好安排。就拿我來說吧,我要回去的那個廠子才二百來人,你知道有多少領(lǐng)導(dǎo)干部?黨委書記、副書記,革委會主任、副主任,十幾個呀!還不算沒解放的老家伙,把我往哪放?虧我只是個小連長,塞到政工科就行了,可批走資派,批唯生產(chǎn)力論,批……誰知道以后還有什么花樣,都得從頭學(xué)呀。所以,讓我走也好,趁還不老,到地方上可以重批鼓另開張。我慚愧的是,沒有交出一支好連隊,最后一次實彈射擊,偏彈傷人。我打過十幾回優(yōu)秀,可是給人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彈……”見袁翰面容陰郁,他把話收住,“我真可惡。我卸任后也忙啊,不過是為自己忙,以前沒功夫??!”
羅懷牧經(jīng)過窗戶時又站住,探進半截身子:“哎,現(xiàn)在我是老百姓,咱倆是軍民關(guān)系。所以,有些沒把握的話我也敢說,供你參考嘛。你沒來時,吳曉義以為他會當(dāng)連長,我看出來了。這個同志好抓權(quán),愛管事,我的方針是‘讓他管去’,管得越多越好,我和他相處的挺融洽。我看,你也要用這個方針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