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位者未定,在封建時代是引起政治甚至社會不安的一大原因。由于仁宗直到中年都未有嗣子,因而有人建言從皇族中覓一養(yǎng)子,作為皇嗣。不過,要做如此進言,需要極大的勇氣。因為這等于向皇帝宣布“你已不可能生孩子”。
在無人敢做的情形下,毅然擔負起這項差事的不是別人,正是司馬光。
最后選定的是仁宗之堂兄濮王趙允讓的兒子宗實。趙允讓有許多兒子,宗實是其中的第十三子。宗實在年紀尚幼時就被接入宮中,被仁宗當作養(yǎng)子撫養(yǎng)。但在仁宗萬一生子這個考慮之下,他沒有正式被立為皇子。直到仁宗去世的前年,宗實才被立為皇子,并且改名為曙。
英宗即位有這么一段來歷,他不是仁宗的親生子。英宗的生父濮王已經(jīng)去世,而眾臣卻對甫行即位的英宗提出“請準許廷臣捐贈部分先帝陵墓建造經(jīng)費”的請求。
正因為不是先帝的親生子,所以更加需要盡孝道,以避免閑話。
先帝堂兄的兒子――與英宗有同樣血親關(guān)系的皇族,有數(shù)十名,不,甚至上百名之多。光是英宗的兄弟就有十名以上。正因為如此,英宗在處事上非格外慎重不可。倘若讓廷臣負擔部分先帝陵墓建造經(jīng)費,皇族對他猛烈攻擊是想象得到的。
英宗是喜歡讀書、個性溫厚的皇帝。
這也難怪,他是養(yǎng)子皇帝嘛!――英宗個性內(nèi)斂,甚至引起了口無遮攔的國都居民如此低語批評。
這樣的他,在聽到眾臣欲捐贈部分先帝陵墓建造經(jīng)費之議,自然要動色了。
英宗甫即位,宮廷內(nèi)就發(fā)生被稱為“濮議”的對立意見。這不是政策上的對立,而是單純因稱號問題而起的意見對立。一些史家甚至認為,宋后來因黨派抗爭而搖擺不定,危及國基的開端,完全在于“濮議”。
然則,“濮議”是怎么一回事呢?
中國人稱去世的父親為“考”,去世的母親為“妣”,“考”、“妣”二字有對稱關(guān)系,而一般在文章中提及亡父時要寫成“先考”。英宗生父濮王已經(jīng)去世,而去世牌位是否應(yīng)以“皇考”書寫,成為一大問題。
“皇考”當然是指皇帝的父親而言。
一些人的意見是:既然是皇帝的父親,因此,英宗祀奉的生父濮王之牌位,應(yīng)以“皇考”書寫才對,這一派人士的代表為編纂《新唐書》和《新五代史》的歐陽修。
與此相反,另一派人的意見是:“皇考”的字義包含“身為皇帝之父親”的意思在內(nèi),因此,對非為皇帝的濮王使用此一稱號確實有問題,使用“皇伯”之稱號應(yīng)較為妥當。這一派人士的代表是司馬光。
這一派人士的看法是:被仁宗收為養(yǎng)子而成為皇嗣的英宗,從那個時候起,與生父濮王的父子關(guān)系便已斷絕。英宗是在與濮王之間的父子關(guān)系解消后,才得以以仁宗之子的身份就皇位的。
以道理來說,兩者中的“皇伯”說應(yīng)較具說服力。但英宗也希望以皇考稱呼生父濮王,這是人之常情。議論沸騰中夾雜著感情因素,廷臣因而產(chǎn)生截然對立的派閥。
為解決這個問題,最后由皇太后提出的妥協(xié)性提案終被采用:皇考只對先帝仁宗使用;但以皇伯稱呼當今皇帝之生父濮王,未免有所隔閡,因而使用“親”字。這個問題因使用從未有過的新名詞,總算獲得解決。
然而,兩派人士間依然存有疙瘩,卻是難免的。
為奉承當今陛下,同意未曾就帝位之人使用與皇帝同樣的稱號,這是違背君臣禮儀的不倫之舉!――皇伯派人士以此責難皇考派。
皇考派人士則以此論調(diào)駁斥對方:只知墨守成規(guī),而不于人情機微有所思慮。以后怎么能推動合情合理的政治呢?
問題盡管獲得解決,對立狀態(tài)卻依舊存在。
在稱號問題之后,接著面臨的是政策問題。
仁宗之治世,因取其元號中之一字而號稱“慶歷之治”,被視為宋的黃金時代。但在黃金時代已有陰翳存在:由于對遼歲幣的增加以及對西夏新歲幣的贈與等,歲出已愈來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