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的這張灰不溜秋的大臉繃成了更多的肉綹?！拔覂鹤邮裁炊疾恢?。連金幣被竊的事他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告訴他。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我知道如何應付他。在那以前，我不想驚動他。他會一點兒也不走樣地照我命令他的那樣做。”

“他并不是永遠要照您的話做的?！蔽艺f。

“他這次結婚，”老婦惡狠狠地說，“是由于一時沖動。事情過去以后，他一直像個紳士般地規(guī)規(guī)矩矩。我對他非常放心。”

“在加利福尼亞，這種一時沖動怎么說也會延續(xù)三整天，默多克太太。”

“年輕人，你還想不想要我聘你辦這件事了？”

“我想要，前提是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實。另外，我還要得到許可，按照我認為合適的方式去做。如果您設下了許多條條框框，叫我邁不開步，我就不要您賞賜給我的這個差事了?！?/p>

她又狂笑起來，“你現(xiàn)在辦的是一件必須謹慎對待的家務事，馬洛。所以你必須謹慎小心?！?/p>

“如果您雇用了我，您就會得到我全部的謹慎和小心。如果我沒有足夠的慎重，也許您還是別雇我為妙。比如說，我猜想您不想設置一個叫你的兒媳陷于其中的什么圈套吧？我可不想那么慎重?！?/p>

她的一張大臉變成煮熟的紫紅色的糖蘿卜。她本想張開嘴巴對我大喊大叫，可是又克制住自己。她只是舉起酒杯，喝了幾口她認為那是為了治病才喝的葡萄酒。

“就交給你去辦吧。”她冷冷地說，“我真希望我是兩年前認識你的，在他同那女人結婚以前。”

我不太明白她說這句話有什么含義，但是我并沒有叫她解釋。她側著身子，用一把鑰匙在一臺家用電話機上捅咕了一陣。等到從耳機里傳出說話的聲音，她對著電話機吼叫了幾句。

傳來一陣腳步聲，那位金黃頭發(fā)的女郎邁著碎步走進來。她的下巴緊貼著前胸，仿佛有人要掄起胳膊打她似的。

“給這個人開一張兩百五十塊錢的支票?！崩衔灼艑λ鸬溃澳阋]緊嘴巴，別對任何人說這件事。”

小姑娘臉漲得通紅，一直紅到脖子根上?！澳牢覐膩聿桓鷦e人說您的事，默多克太太?！彼龁柩实?，“您知道我不會說的。我就是做夢也想不到同別人說——”

她垂著頭，轉身跑出屋子。在她關門的時候，我抬頭看了看她。她的小嘴唇抖動著，可是眼睛里卻閃著?火。

在屋門關上以后，我對那位婦人說：“我需要一張您兒媳的照片，還要知道一些信息?！?/p>

“在那張書桌的抽屜里找找?！彼斐鲆桓种割^指著書桌。手指頭上的金戒指在昏暗中閃閃發(fā)亮。

我走到一張?zhí)贄l編的小書桌前面，à開桌子上唯一一只抽屜。抽屜里正面朝上放著一張照片。我拿出照片。照片上一雙幽黑冷峻的眼睛盯視著我。我拿著照片，重新坐下，仔細打量起來。烏黑的頭發(fā)蓬松著從中間分開，又松松地向后邊梳去。露出平實的前額。一張闊嘴，帶著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但雙唇卻富有挑逗性。鼻子大小適中，非常秀美而皮生得很緊，現(xiàn)出骨頭的棱角。這張臉的表情似乎缺少點兒什么。過去人們稱這種缺陷為沒有教養(yǎng)，今天人們叫它什么呢，我就不知道了。這張臉給人的印象是過于精明，年紀雖小卻善于自我保護。太多的人總向這張漂亮面孔擠眉弄眼，它已經學會了太多的躲閃這些無謂糾纏的路數(shù)。但是在這種精明的背后，卻還殘存著一個仍然相信圣誕老人的小女孩兒的質樸天真。

我對這幀照片點了點頭，把它放在衣袋里。我在思索：只是一張照片，從里面看出來的東西就已經太多了，而且這間屋子的光線還不怎么好。

門開了，穿著亞麻布連衣裙的姑娘拿著一本三聯(lián)的支票簿和一支自來水筆走進來。她把胳膊墊在支票本底下，叫默多克太太簽名。她挺起身，勉強擺出一個笑臉。默多克太太朝我這方面指點了一下，她把支票撕下來，遞到我手里。她走到門口，等著還有什么吩咐。默多克太太沒有再搭理她，于是她輕手輕腳地走出去，把房門從外邊關好。